<h1>第五十五章 天燈</h1>
天色漸漸暗下,天藥谷中的燈籠一盞接一盞的點起,大大小小宛如連續的星光,暖黃的色調交織著幾乎覆蓋了整座谷。
安子舟在醫經閣找到了許久未歸來的沐沐,她坐在閣頂,一身粗衣尚沾著泥土雜草,手上端著竹笠,眼裡倒映出谷裡的燈火,忽閃忽現。
距離初次見面已有一段時間,他不是第一次看到她出現在這,她似乎對天藥谷的夜景情有獨鍾。
掃了眼她背上的簍子,他所指定的藥材採齊了,且以標準方式處理好,可以直接收進藥庫或使用,他眼神柔和了些。
那無關天分,是確確實實用汗水與時間堆積出來的成果。
她覺察到他的氣息看了一眼,他也沒有隱藏的意思,一步站到了她的身旁。
薄唇一張,便是隨機的問題,這是他們相處的例行開頭。
"丹頂草。"
沐沐自然的回道。
"散熱去躁,與羊奶根以一碗水熬煮成凍狀能治迷香淫毒。"
安子舟負手而立,白髮被夜風撩起一曲弧線,面具下的藍眸斜睨過去,沐沐已再次把視線投注在眼前的景色。
"想起什麼?"
沐沐頓了頓,眼睫垂下來。
"我家鄉有個叫平溪的小鎮。"
她說得很輕巧,不像是說一件過往的經歷,反倒像是在講一個虛幻的故事,又或者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冬日節慶時人們會以天燈祈福,向上天許願或祈求平安。"
不知不覺偏過頭,眼前彷若浮現了曾經的光景,與漆黑中點綴著燈火的天藥谷重合。
滿天滿空緩緩上浮的光,宛若燈火集結的銀河一般。
"迷信。"
他理性的評價,沐沐聳聳肩不太在意,卻聽他接著道。
"像嗎?"
她這才發現安子舟也同她俯視著,面具後的眼底平靜,沒有什麼共鳴。
嘛,鄉愁本難言。
"一點也不像。"
"……。"
沐沐站起身來,把斗笠戴好,對上他不解的目光,笑了。
"嗯——約莫是情懷吧。"
安子舟皺起了眉,不是因為她那令人費解的話語,而是她的表情。
一閃即逝的惆悵與落寞。
"要放嗎?"
沐沐準備躍下樓時,他忽然出聲道。
"欸?"
她錯愕的回過頭來,似乎在懷疑自己的耳朵,安子舟依舊一臉淡漠。
平穩的音調低低的響,咬字清晰。
"你所說的,天燈。"
沐沐望他,心臟像是被什麼敲了一下,有些酸,有些癢。
明明——就是個不信神明的人啊。
安子舟本認為她會應下,卻見她抿住唇角的揚,搖了搖頭。
"不一樣的。"
她難得的沒說太多,逃離似的留下他獨自站在頂上。
他那日站了很久,到了宵禁,燈燭一一散去,才回了房。
那之後,安子舟常流連書閣,他翻出了從沒碰過的人文地理類書籍,一目十行的讀。
平溪、天燈、冬日節慶。
一直到藏書閱盡,他所尋找的事物,沒有出現在任何書上。
連個相似的詞都沒有,跟她的過去一樣。
是隱藏起來了,還是那是更遙遠的,書上沒有記載的?
那時安子舟尚未發覺到自己的不安,將其歸類在一時的心血來潮。
試著問過幾次,沐沐迴避著不想再說太多,也就罷了。
注視她的時間在慢慢拉長,到後來,甚至會無意識尋找她的身影。
那已成為他的習慣。
這天,她帶來了幾盞奇怪的紙燈籠,道那就是天燈。
"不是說不一樣?"
安子舟坐在椅上支著下巴看書,實則暗暗關注她在那方矮桌的忙活。
聞言沐沐無奈的看了他一眼,那一日意外的對話後,他老問她天燈的事,不問的時候則以無所不在的視線替代,她是來學藥的,不想時時刻刻都被關注,才順了他的意。
"畢竟谷主似乎很有興趣,放一放也無妨嘛。"
安子舟挑了眉峰,沒有否認。
夜晚降臨,沐沐尋來幾個藥童與有興趣的谷眾,在燈上寫下了祝詞,圍繞著點了火,他沒有參與,站在一旁看。
"君姐姐,妳的字好醜的,比阿黃的還醜,這寫的是什麼啊?"
阿黃是一只猴子。
"…是願望。"
藥童一臉有回答跟沒回答一樣,沐沐揉著額角沒理會。
白色的紙燈染上了火的光彩,在眾人眼中冉冉升起,搖搖晃晃的越來越高,融入了夜空。
熱鬧的人依舊熱鬧,寄託的人依舊寄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