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老套故事里的老套重逢</h1>
11月末的美国东部踩着秋高气爽的尾巴,天气将凉未凉,一天之中夜晚起风最冷。
办公室的空调吹着热风,暖洋洋的,更让袁月昏昏欲睡。她这个月都绷着神经,跟导师定了论文主题之后,埋头看了半个月的文献,被导师拉着改了好几版的大纲,又马不停蹄地开始复现一篇最佳论文里的算法,好到时候跟自己的做对比。
导师是个年纪不大的韩国人,好沟通,学术能力强,勤勤恳恳,对学生要求严格。对袁月来说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老师,很适合她,她就需要人时不时敲敲警钟,推一把。
可偶尔袁月又觉得她导师赶鸭子上架似的对付自己,上周一句话就让她忙到今天,这会格外的累。
那又能怎么办呢?总归是为了科研献身……
袁月叹口气,前后抻了抻脖子,又按了按眼皮,再睁开时面前的代码一片模糊。肚子也瘪瘪的,定睛一看屏幕左下角,果然过了饭点。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却只有她一个人,别的工位都空空如也。
这天是感恩节,美国的学生早早回家团圆,留学生也得空聚餐。袁月不爱交际,自然没有混得熟络的圈子,有人邀请也权当客套,怕去了不自在。
不管哪国佳节,一个人度过总是寂寞。
寂寞归寂寞,不妨碍她自己去吃顿好的。想到校门口那家牛排,配着岩浆芝士。袁月一刻也坐不住了,把桌上的东西扫进包里,抽起椅子上的外套就走,急匆匆奔到门口摁掉所有的灯。
刹那的黑暗中袁月瞥向窗外,楼下停了辆车,打着双闪,暖光色的车灯一下一下的,嚯,看来夜归人不止她一个。
袁月盼着吃的,一步三台阶地下了楼,一出院楼大门就被冻得一激灵,彻底清醒了。
刚刚那车隐在夜幕里,暖黄的车灯已经不见了,一个猩红的点取而代之,一下明一下暗,正对着袁月。
看得袁月心里一跳,谁?
等谁?
算了,不关她事,赶紧走人,大晚上怪吓人的……谁知走了没两步,背后竟然有人跟了上来,在风里发出蹬蹬的声音。方圆几米没别人,是刚刚那个抽烟的车主!袁月脑子里登时闪过一万个治安问题,拔腿就想跑,万一遇上个“午夜屠夫”一类的人物,开车逮猎物呢!
逃跑的机会转瞬即逝。
“袁月”
这声音懒懒的,带着烟味,也带着笑意,循到袁月,让她的耳朵边儿痒痒的。
原来是等我,袁月回过头来。
周傅云半倚着车门,正探进车里,往烟槽里灭烟。
还挺讲卫生,袁月想。
“米粒儿妹妹”
“我”
“周傅云”
来人笑眯眯地走到跟前,袁月抬头望着他,不知该作何反应。
岁月神偷,这张脸既熟悉又陌生,在路灯下越来越清晰,直至跟少年时期的周傅云重合。
“周警官,你大晚上杵这儿,吓得我差点报警”
周傅云笑得更开心了,也不寒暄,三言两语就交代了来意:
“我公派来的,就在你们法学院进修,昨天刚到”
“来看看你,趁感恩节正好一起吃个饭?”
“晚上冷,先上车吧”
袁月嘴上说着好,身子也进了他的车,心里却恍恍惚惚。
她小学的时候,周傅云家里突然出了变故,直接从杭州搬去了北京。
虽然两家常年保持联系,但他俩再也没见过。关于周傅云的消息,袁月都从家长的只言片语里得来。她知道他初高中一路成绩优异,大学去名校读了法律,毕业时却不顾母亲反对,考编制进了警队。之后应该是仕途顺利,步步高升,怎么突然来了北美?
袁月没问出口,她的社交准则就是不主动,不关心,万物过眼云烟。
但眼下坐在车里,沉默也尴尬。她只好故作轻松:“校门口有家牛排不错,你看我们去那儿怎么样?”
周傅云边定导航,边回复道:“好啊”
又侧过头看她一眼:“你喜欢就好,我们打小口味就差不多”
袁月暗叹,夜晚把人变得温柔,脸上的棱角也温柔,一切都温柔,只有周傅云的眼睛发亮,像穿云夺雾的光。
袁月不禁摸摸自己的脸,不知道她现在跟小时候有几分像呢?摸着摸着,又猛然想到今天也是清汤挂面的一天。心里捶胸顿足:化妆的时候日子不起一丝波澜,不化妆的时候偏偏碰上这尊大佛,输人又输阵,惨绝人寰。
周傅云小时候就长得好看,唇红齿白大眼睛,袁月反而被比成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十一年过去,周傅云自然是天生丽质难自弃,虽然做了警官难免黑点,但他骨相清隽,身材挺拔,平添几分男子气概。袁月则依然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读书都读得头秃,更不愿费事收拾自己,天天戴个眼镜素面朝天,清秀还得减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