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潇眺望远方,蓝天白云的倒影清澈地映照在他明镜般的眸子里。他缓缓踱了几步,身上配挂着的沉重的组玉绶叮叮当当地作响。
章华在他身后看着,那隔着厚重的朝服用玉带在中间一束,呈现出的修长腰身;宽广的大袖边缘绣着的暗色流云纹。
“章大哥,”萧潇回过头来,目光专注,“庄家与你家世代交好,庄书仪对你也是赏识有加,但他也是个正直不徇私的人,对你自然会跟对旁人一般的那样严格。”
“臣明白。”
“我提拔你是为了你的真才实学,而不是因为我们之间亲近的关系……庄书仪亦是一样,我信任他,因为他有经邦济世的首辅之能。难道是因为他从小照看着我长大,对我亲如父如师吗?并不是。”
“我知道,”章华从容回答道,“但我会把你当作一生最爱的人那样辅佐你,为你守护这个江山。你的天下就是我的天下。”
“章哥哥!”萧潇动情唤道。
君臣两人四手交握,彼此深情凝望。萧潇明亮如水的眼睛里有着爱意流淌。
那单薄纤弱的身子,像小鹿一样单纯幼弱的大眼睛……章华多么想现在就抱紧他,把他保护在自己温暖的怀里,然而这可是在朝堂上,堂下的台阶人来人往,两人这样亲昵地站在一起握着手,就已经是僭越了……章华只得把这一充满保护欲望的冲动遏制了下去。
“咳咳,”萧潇抬起衣袖,掩口轻咳几声,继续问道:“魏启安和王源的事情,你们处理的情况如何了?”
章华知道皇帝说的是什么事。魏启安是大理寺少卿,王源则是吏部侍郎,这两人几乎位极人臣,又都是朝中的硬刺头,表面上对皇帝忠心耿耿,实际上却对如今的朝廷多有微词,与萧潇的死对头、权藩晋城王萧涣暗通款曲。萧潇朝政令不通,下达到他们那里的时候总是被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驳回,讨厌得很。
“我和庄大人两人分工合作,一个人去和魏启安谈条件,一个人和王源谈,分头去办。”
“嗯。”萧潇点点头,“我也听说了。”
“庄大人本来让我去处理王源的,后来又说王源比较棘手,把他拿回来了,让我去与魏启安谈。”章华继续道。
“确实是这样的。”皇帝道,“庄大人那边基本解决了。其实问清楚了王源要的,也很简单,他是要庄大人他舅舅家住了七十多年的祖传屋宅,想把它圈为跑马场。”
“啊?!”章华大惊道:“那……那怎么能给?那可是自己的、自己的亲舅舅啊!听说庄大人的母亲去世得早,差不多就是他的舅舅把他抚养长大……”
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章华看见了皇上眼睛低垂着,死死盯着地面,惊得自己收了声。
萧潇却抬起了头,幽幽地说:“是的,庄大人让他的老舅舅把宅子腾出来给王源了……这事还是经过我御笔朱批同意的……”
说着,瞄见章华那震惊到不可置信的眼神,声音越来越细:“我,我已经在灵隐寺旁拨了一座屋宅给庄大人的老舅舅,让、让他们暂时有个安身的住处……嗯……虽、虽然地方没、没原来的那么好,房子有、有点小,还……还有一点漏风……”
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几乎是细不可闻,头也几乎低到了地上去。旒冕上的玉珠低垂,叮叮咚咚地清响。
章华的心头苦涩无比。这些天的周旋,魏启安的狮子大开口已经令他身心俱疲,心里对奸臣的厌恶也到了极点。年轻的他有着一腔报国和守护萧潇的热心,憎恨这追逐利益的泥沼。万万想不到,庄书仪贵为内阁首辅,能做到的也只是退步忍让,不得不满足那些饕餮之口。
庄书仪啊庄书仪,你为了维护皇上的威权,付出的何其多!
皇上他如此倚重你,竟不知道是不是害了你!
章华暗暗咬牙,握紧拳头几次,挺胸昂首开口:“皇上,我向你们保证,我会妥善办好魏启安这桩事的,一定不会让你和庄大人烦恼。”
“好,那就辛苦哥哥了。”萧潇拾起他的手,还是低着头,几乎让章华忍不住想去摸摸他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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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华哥哥来了没有?”萧潇站在清华宫门口张望。
“来了来了,一炷香前就已经进宫了,现在正在朝这边来的路上了!”老太监弯腰谄媚地笑道,笑出了一脸的厚褶子。
“真的?”萧潇雀跃的样子,就像一只小猫咪,终于等到主人回家的一刻。
“来了来了!”老太监又喊了一声,只见一个挺拔的人影踏着暮色而来,台阶前的小内侍们纷纷跪下请安。
来者面如冠玉,眸若星辰,一身挺括的官服,金貂犀带,清风满袖,不是萧潇心心念念的章华哥哥,又是谁?
“章华哥哥!”萧潇欢呼一声,就迎上来,讨好地抓住他的袖子。
章华看上去却不怎么高兴,反而像是心上有化解不开的难题,在苦苦思索的样子。萧潇那样蹦蹦跳跳地在前引路,他也没怎么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