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问她“是否也去十八地狱?”。
她小声地说:“我跟你走。”话音刚落,郑源峰就迈着步子走出电梯了。
“别跟了。瘦干。”他回头对她说。
郑源峰的语气还不算坏,顶多带着点无奈,依凭这点无意间敞露的温柔,她还是厚脸皮得跟上。右手的皮绳在她皮肤勒出一道红印。皮痒肉不痒,皮痛肉不痛。让她自觉,自己毫无羞耻心。
鑫庭大厦十八层。美美猫咖、海云四方私房菜、张姐盲人按摩还有1805。洞穴般,商铺驻扎在各个住房里,这边门牌上欢迎光临,对面门牌今日打烊。1805,是什么?于淼跟着郑源峰踏进那房间里,就看见一个金字木匾,上边雕着:刻骨铭心,四个大字。她能听见某个尖利似钻头的东西高速旋转的声音。消毒水气味让鼻子酸痛。原来1805是纹身工作室。她这下就构不成跟踪的罪名了。她是正大光明来消费的。
窗帘隔间里,邬艺煦正在往一老外屁股上纹“牛”字,丝毫没注意到外边的动静。
郑源峰跟于淼在外坐了一会儿,就见老外涨红着脸出来,邬艺煦随后也拉开帘探出身来。一出场就看见郑源峰和一个陌生女人坐在一起,有点怪异。
“兆兆最近怎么样?”郑源峰问。
邬艺煦把口罩摘下:“你来我这,开口第一句就问她?她好着呢。”说完用眼神来回打量于淼。正想开口问,于淼反而抢先说:“我,我是来纹身的。”郑源峰转头看她一脸真挚,忽然有种先前自作多情的耻辱感,却又开始怀疑她是否在作戏。
邬艺煦一脸淡定,问她:“你有想好要纹什么吗?”
“就一条海豚吧。”
“纹在哪?”
“这儿。”说着,她把右脚牛仔裤撩起来,褪下一部分袜子,露出那疤痕。那条疤的痕迹已经随着时间变淡,但更像原本就生在这幅皮肤上。
邬艺煦蹲着盯着那疤痕看了一会儿,说:“行。”领着于淼进了隔间。只留下郑源峰坐在外沙发上,胸口莫名发闷。
是他误会了。他甚至开始有点后悔,喊了她瘦干。
因为遮盖疤痕来纹身的人不在少数。
只是郑源峰却开始好奇于淼为什么偏偏要在脚踝上纹上海豚。那疤的形状像三叶虫化石,淡淡的,仿佛封住了什么,已经遥远到,让人无痛。他却不知怎的,心脏拉扯。想着这伤应该很疼。一股酒精味又飘了出来。又苦又涩。
于淼疼得嘶嘶吞凉气,那靠近脚踝的位置,在疤痕上又灼褪一层皮,就同把“海豚”刻在骨上。眼泪几乎是在针刺的那刹那涌出眼眶,她没想到自己的痛觉神经竟这么发达。坐在椅子上,脚不受控制地想收回。
“你忍一下,脚不要动。”邬艺煦说。
于淼脑子胡乱地穿梭回七岁那年,脚一下绞进车轴的场景,那时候摔在地上的疼、手破皮的疼都那样生动,只有那流血险见骨的脚没有任何感觉。现在,那应该在当时体验的疼痛全部蜂拥而至,让她无法忍受,眼泪淌了一脸。
“你停下吧,我不纹了。”
在外边看着手机等了半小时的郑源峰,听见那女孩声音略带哭腔。
一下子,那旋转的钻头声也停止了。
谁都对这样的场景感到无措。那条海豚怪异得只有半个身,没有尾巴。
于淼出来时,人看起来更加憔悴了。付了钱就往外走。
邬艺煦出来正想问郑源峰什么事,外边却一个人都没有了。郑源峰早就追了出去。
于淼蹲在地上,情绪也早就平静下来,抬眼就看见郑源峰站在她面前。
“我在等你。”她笑起来,眼睛弯成了一条线,清瘦的面庞上还挂泪水。“你可不可以带我回家?”
“你哭起来真的很丑。”他说。并不回答那关键的问题。
她是寄居蟹
郑源峰在KTV上班的时候,回家常常已经是凌晨。抽完一只烟,精神放松起来,连回家的念头都碾灭,直接睡在员工室里。说起来跟兆兆最后一次见面已经是两个月前,明明故意冷落的人是自己,却反而先说了分手。
及时止损。
他喜欢邬艺昭,但是更理性地知道,现在的他给不了她未来。再追回来就好了。他最大的错误就是把很多事情想得过分简单。
于淼抬起脸的那一刹,他看见了独一的笑容。真难看。他想。
说不清她是哭还是在笑。他有片刻的失神,连她翁动着嘴唇说了些什么都记不得了。
说着说着她就笑了,脸皱成了一团,像是一碗缺水的蛋羹,而他就那么定定地站在那里,无法移动。
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一个女孩,她哭了,你就像被凌/迟,你就像站岗的士/兵,看见敌人却不能逃命,你就像春夜里被风吹碎的花骨朵,摇晃摇晃,踉踉跄跄,跌落而情愿委身于泥巴里。
23岁的郑源峰,第一次懂得了,心疼一个人的滋味。
“你哭起来真的很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