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深秋,月黑,风高。
杀人夜。
鹰丘的午夜,不似寻常时分。
段熙棠唤来段三,低声问:“丘前的人可布置得当?”
“回主子,都布置好了。”段三做了个杀的手势,“只待那少庄主入局。”
段熙棠点了点头,没再做声。想了想,却又加了一句:“影卫都支开了么?”
段三支吾了一下。
段熙棠眉头一皱,愠怒道:“到底是支开了还是没有?”
“主,主子息怒。下面的设法诱杀了三个影卫,重伤了两人,但那人身边究竟带了几个影卫,几番消耗下还剩了几个,小的们实在无法得知。”
“你们找不到影卫的踪影?”
“属下数次观察,均无法找寻到那人身旁影卫踪迹才出手猎杀,但最终都有影卫暗处偷袭,导致功亏一篑。后来索性不以那人为目标,专为诱杀影卫设局,反倒是更有成效一些。”
他们追杀那人百余里,早已从大晋边境追到了西容境内猎场,近几日来,触目尽是旷野,和一星半点难以藏身的小林子。这种环境下,以段熙棠的本事,也断然无法每时每刻都找到隐蔽的地方。
可照段三所言,那人身边的影卫竟能一直潜伏在暗处,看这份隐匿功夫,云摩崖十几代传承终究不是浪得虚名。
段熙棠的心情愈发恶劣了起来。
晋容边境最后一场恶战,他们以身为那人挚友的晋国锐亲王为饵,诱那人入局,其中多方力量千般算计,无非是为将那人绝杀于乱军之中,从此永诀后患;那知那人武功惊世,身边又有几多能人护佑,竟是被那人从强行从死局中脱出,逃遁数日至今。
但今日,大概也是最后一日了。
段熙棠垂眸看了看不远处的悬崖。
异国他乡,悬崖绝路。
符倾,你云摩崖符氏之血,终究还是要断绝于此。
半日前。
影简藏身于蒿草之中。
时至深秋,目光所及之处一片金黄。于旁人眼中,自是一片丰收的景象;而对需要藏身于此的影卫而言,却是莫大的折磨。
干燥锋锐的草叶边缘,对于快速于其中匍匐略过的影卫而言,最是难耐不过。
影简的感受到下颌划过的凉意,知道是面颊又被蒿草划破了扣子,苦笑了一下。
——他本就是容貌并不出色的健壮男子,和其他被主子偶尔宠幸的美人比犹如萤火皓月一半粗鄙无光;这下又在脸上留下了些伤痕,倘若这回有命回去,大概要被主子加倍的嫌弃了。
但这终归是活着回去以后才能考虑的事情。
主子的气息突然停住了。
影简也急忙止住自己急掠的步伐,安静俯身于蒿草的遮掩之中。
符倾静立于金色的田野之中,看着手中的一块玉佩,玉容沉静,一片肃杀之色。
——那玉佩,分明是锐亲王当年所赠。主子日日随身,宝贝非常。
被逼至此等境地,主子终于对锐亲王动了真怒。
只是,此时此境,又能如何?
影简想,主子的这份怒气与觉悟,未免来得太晚太迟。
二哥影左不顾规矩以死相谏,直言锐亲王立场晦涩,行止之间多有可疑之处,求主子顾惜己身,不要以身犯险。
主子废了影左内功,第二天就把人送给了唐门新门主唐祁。
唐祁少时,符倾与其兄唐蕴交好,为助唐蕴夺位,影左化名潜入唐门卧底,与唐祁相交甚笃。唐祁唐蕴二人一触即发之时,影左反水一击,把唐祁逼入那有去无回的百毒魔窟。四年后,众人心中的唐祁竟坐着轮椅悄然回归,囚禁了唐蕴,得了唐门大权,更是对影左恨之入骨,每每遇见,总要逼着影左现身,言语挤兑羞辱一番才肯罢休。
符倾把没了内功的影左给了唐祁,便是一点旧情也不愿念顾了。
影简知道自己为这种事情在心中怨恨主子不顾旧情已是大不敬。
影卫本就是云摩崖崖底训出来的物件,自然随得主人打磨,别说说了主子不爱听的话被废了功夫送给了仇家、便是无缘无故地扔出去让豺狼活活咬死分尸,也是他们的本分。
可他们影卫每日生活在阴影中,不为人所知,人生中除了主子就只有彼此,这份不该有的兄弟情分,终究还是沉淀下来了。
影简无法忘记影左被交给唐祁的时候,最后留给他们的那个眼神。
竟是平静如斯。
锐亲王手下暗卫与绿军精锐联合,追击数日,主子身边带着的六个影卫,只剩下他和影染两人。
影简心中对锐亲王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厌恶,早已变成了刻骨的仇恨。
若还有再相遇之日,他比杀之而后快。
即使那是主人心上的人也无妨。
行至林中,符倾轻声唤他。
“影简。”
青年从藏身的树上跃下,恭恭敬敬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