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用餐时,餐桌上只有碗盏发出的声响,林漫小心地观察着爸妈的脸色。
林母往桌上摆放着小菜,眼睛明显是哭后的红肿,但表情似乎没那么忧郁,而林父在一味地喝着粥,也看不出来什么态度。
与以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只是过于安静了些,林漫刚要开口,身旁的林白露按了一下她的胳膊,暗递眼色,林漫便压下去了要说的话。
林昂味同嚼蜡,潦草地吃完早餐后起身去收拾了一下,就拿上了书包,低声道了句,我去上学了。
正要往门口走,林父却从餐桌前站起身,出声道,我跟你一起下楼。
见林父说着披上了外套,林昂怔住,林漫握着勺子的手都一颤,她爸发起火来可不是开玩笑的,赶忙说,爸,我今天送林昂吧。
你安心吃饭!林父的声音重了些,已经出了门,又对还站在原地的林昂道,愣什么神?
小区里大爷大妈晨练时围着说起了闲话,一大爷双手环胸,口中念念有词,这老林家今年是不是犯太岁啊,他家大姑娘表面风风光光的,看着多叫人眼红啊,合着在家里被那男方打成那样。
不是大姑娘,那是老林的堂妹。一大妈压着腿道。
从小点儿个娃娃养到大,跟自己亲闺女有啥区别。
看那报道啊,还说不定是这姑娘在外面有男人了,这要是真的,老林家那两口子的脸往哪儿搁?
我看现在也够瞧的。另一大爷粗言粗语道,生了个儿子,有个把儿还没处使,竟好龙阳,这要是放我这当爹的身上,估计得气得口吐三天白沫儿。
他儿子平日里瞧着挺正常啊,见了面儿就礼礼貌貌打招呼,也不知道哪儿出问题了,这该咋解决,我看着都愁人。
你愁什么,咸吃萝卜淡操心,又不你家儿子。大爷嗓门扯老高,该看医生看医生,该咋治咋治呗!
嘘嘘身旁的人搂推着他胳膊,眼神瞄着单元门口,下来了下来了,别说了...
正如林昂所预料到的,这些话会层出不穷,一下一下轻轻弱弱地剜着他的家人,直到千疮百孔也不罢休。而内疚也压迫着他的每一块儿骨头,要把他生生按在地缝里。
挺起腰杆儿来。林父说着一掌拍在了林昂的后背上,胸腔发出了震声,你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
林昂挺起了背,一夜未眠的林父瞳孔干涩发红,此时才湿润了几分,你是我林渐声的儿子。
不会因任何事而改变。林父目光坚毅,与林昂对视,我的儿子,要永远昂起头,直起胸膛,大步往前走。
这些闲言碎语算什么?林父的手指了指身侧,这些唾沫星子就能压垮你?你不比别人矮一头,就算是现在扛枪上战场,你林昂也不会比别人差,也不会退缩一步!
因为我林渐声的儿子,绝不会是懦夫!
父亲铮铮作响的话语传来,有数不尽的时候,林昂都无法理解父亲的行为方式或决策,包括现在。
然而此刻,他意识到了自己未经世事的倨傲,自以为是的浅薄,以及闭目塞听的不可一世,这一切在经过岁月沉淀的父亲前,原形毕露。
在晨光间,林昂像被父亲从那道深不见底的裂缝中,紧拽了出来,他开始能够大口呼吸,他的脊梁不再弯折,他用力点了点头。
林父将林昂送出了小区门口,就是要让他知道,要让外人知道,他作为一个父亲坚定的立场。
去了学校好好念书。
嗯。林昂跨上了单车,林父握着的双手搓动了下,话语堵搡了下,还有...
林父衡量几秒道,也让你那个同学好好念书,做好当下该做的事,该做的事即为正确的事,正确的事就不会背叛你们。
知道了,爸。看着自己爸谨小慎微说话的样子,林昂笑了下,骑着车背挥了下手,走了!
父子俩单独下楼时,林漫就放心不下,便和林白露悄悄跟了出来。
今儿算是见着什么叫铁汉柔情了吧?林白露搭着林漫的肩膀道。
爸...老了。林漫看着父亲的背影,淡淡地道。
是啊。林白露深呼出了一口气,怎么我们这么大了,还要他们操心。
两人说着往家回,林漫道,别多想啦,有人能依靠,有爸妈作为后盾,感觉好像不管发生,天都不会塌下来的。
什么时候我们能成为他们的依靠?
不知道...
拐弯前,林漫又回头望了眼还站在原地目送林昂的父亲。
如果不是跟下来楼,林漫将无从得知林父对林昂说的话,就像没人会知道林父独自一人去找郑欲森,没人会知道林母恳求医生了解情况,没人会知道他们彻夜安慰彼此,话语间都是对孩子的心疼。
这悠悠长长的一生中,林漫想,父母有过多少次这样默默地付出与保护,在自己狭隘的视角中,又能看到多少次父母的心酸与苦楚呢。
今天工作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