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
黑云低垂,像冬被厚厚盖住长安城。城墙外,汹涌翻滚的渭水奔腾怒号着,波浪卷起浑浊泥沙,似乎在朝来者低吼警告。
水浪拍打着岸边,浸湿了黄褐土坡。土坡上有一个小小的坟包,粗糙干瘦的木牌斜插在中间,不同于这座坟的简陋萧条,牌子上的字却是苍劲有力,由上至下写着“琼珠之墓”。一根破烂不堪的粉紫绫带紧紧系在木牌顶端,随着狂风孤独地飘摇着,上面尽是黄沙肆虐留下的破洞残丝,仿佛暗示了琼珠风流缥缈的命运,最后终归尘土。
男子一袭白衣负手伫立在坟墓前,墨发以一根金边锦带轻柔挽起,雪色长袍以金线细致绣上繁复云卷花纹,飘散于尘世宛如天境而来的羽化谪仙,在大风侵袭下不动如山,于这座小而孤单的坟前已是站立许久。
楚翔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恭声道:“苏大人,灵鹊探知岚烟已经和燕王殿下离开怀州境内,不日即可抵达京师。”
苏青冥的身形如同雕像一般未曾摇晃,只有长发和衣摆肆意在大风中飘摇,平和道:“知道了,且传令下去,全程看护,务必确保他们平安抵京。”话音刚落,他猝然重咳几声,随即飞速以宽袖拭去唇边粘腻污渍,淡然得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楚翔瞥见他雪白的袖子上沾染一抹血色,不由有些动容:“苏大人!”
“无妨。”他收拢衣袖,兀自苦笑一声,“这是我应得的惩罚,楚翔。我存了太多不该有的杂念,已经不配有渡鸦之名。”
“苏大人武艺乃渡鸦之首,无人敢加以妄议。”
苏青冥凝望着眼前翻滚的江水,沉默良久,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缓缓道:“我在影鸦沉浮十余年,终究没能护得想保护之人的平安。三年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楚翔只感受到他话中传来的无尽悲恸,一时无言,转了话题道:“此事属下未向武国公禀报。”
那人许久未答,良久,低声说道:“多谢。”
待楚翔走后,天地之间归于荒朽,只剩下一人一坟,在澎湃翻起的水声中相对无言。过了不知道多久,苏青冥终于是轻轻一叹,手抚上那木牌,绫带随即缠绕其上,他说道:“琼珠,我找到岚烟了。”
眼前忽然浮现出数年前某一天,风情万种的女人正牵着轻盈可爱的女孩,在他前面低唱浅笑着,迎向落日余晖缓缓走在街道上。宵禁时分将至,街上人烟稀少,岚烟也取下帷帽偷得半刻光明。琼珠伏在岚烟耳畔不知说了什么,两人一同朝他看来,露出戏弄笑容。那场景温暖且美好,如今那女子却埋在这小小的土坡下,再无生息。
“三年前我曾经答应你照顾好岚烟,若是你现在在我面前,知道我害她不见了,定会狠狠骂我一通。”苏青冥不禁无奈笑道,“你总以为我不关心她,待她不好,殊不知我对她的在乎不比你少一分。”
又是轻咳出声,他骤然伸出一只手用力捂住心口,慢慢拂去唇边血渍。鲜艳的血色残痕在他苍白晶莹的脸上异常刺眼,他的神色却平静沉稳,好像早已预料到现状般。
岚烟从前总不能理解,自己师父琼珠明明是个杀人无数的凶残渡鸦,却是千娇百媚,巧笑倩兮地享受着在十余个男人间周旋,所到之处皆有男人甘愿伏在她荡漾的裙摆玉足之下。现在她却惊而发觉,自己大约也是个靠男子阳气为生的小狐狸,也许比琼珠需求更甚。
眼下在京城外驿站,马厩前平地空旷。岚烟缓缓抽出摇光剑,幽蓝的长剑在她手中发出嗜血清鸣,反射出冷冽光辉。不知这摇光剑是哪什么制成的,质地轻巧薄如蝉翼,仅仅只有她半臂那么长,剑柄处寒冷刺骨,握着没多久手掌就开始有点疼了。
尧风向空中抖下一片绢纸,只见纤手翻腾,剑光一闪,摇光以一个怪异歪斜的角度刺出,丝毫没沾着绢纸半分,只掀起一阵无力的剑风,把这薄薄一片纸刮出去好远,扑腾翻滚几圈后,完好无损地落到地上。
岚烟立马将剑仔细对准收回剑鞘,甩了甩被冻得僵硬的手,权当无事发生。
尧风失笑出声,又清了清嗓子当作没看见一般,从她手里接过摇光来,安慰道:“摇光认主,并不听你使唤。若是想练剑,等回京拿木剑好好练习吧。”
岚烟讪讪地笑,并不回答。其实尧风不知道,影鸦总署里存放的最轻的木剑,她拿起来随意挥舞几下都要气喘吁吁,现下轻薄的摇光也难以驾驭,从此在心里给剑这一武器画了个叉。
两人已经到了京城城外驿站,因为京城人多眼杂,岚烟戴着帷帽尚且还好,尧风身为燕王名声赫赫,难免被人认出来,于是索性像官吏亮出通牒文书,改坐了马车,一并朝京城驶去。
夕阳余晖揉碎作点点霞光,缀在马车窗边尧风清俊的侧颜,他安静坐在锦缎软垫上,棱角分明的脸顿显柔和。长时间在河北道昼夜领兵梭巡边境,平定契丹的来犯骚乱,他已经是许久没碰过女人了。原本想回燕王府后好好放纵享乐一番,路上却捡到宝似的逮到岚烟,忍不住把她吃了个干净。
岚烟在他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