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面有奚落之色,“我倒也想,你有钱?”
自周幼里来这儿,这话她已经听过太多遍了。后来下楼吃面的时候,她依然在思考这个问题,心想她或许应该找个兼职。
那时他们正坐在夏夜的路边摊上,迎面而坐,吃饭吃得汗流浃背。
兰州拉面在这时还是三块钱一碗,旁边有卖酸辣粉、米酒汤圆的小摊,还有烧烤摊。那种一元一份的小碗绿豆汤自周幼里住到花园小区以后再也没见过,她盯着老板看了好几眼。
越吃越热。汗水贴湿衣服,她吃了两口觉得干,休息着,对面冯致已经吃完了。
她又想起小男孩十四岁,是个长身体的年纪,理应多吃多补,但他尽管羸弱,却并没有什么说饿的时候,吃完以后只看周幼里一眼,目光扫到碗里,站起身走了。
周幼里悄悄盯着他的背影,把自己碗里的面赶了一大半给他,有点面汤溅落出来。
她拿纸去擦,擦完以后抬起头,冯致正端着碗绿豆汤。
周幼里盯着他看,心里很是感动,她又渴,又因为太久没有见到倍感珍惜,伸出手——
冯致自己喝上了。
把小塑料勺转到另一边,直接大口去喝,咕噜两口就喝了一大半,然后长长叹了口气。
抬头,像才看到周幼里伸出的手一样,挑了挑眉毛,“有事?”
周幼里慢吞吞收回手,往裙子上擦了擦,不语。
他继续吃碗里的面,也不问碗里怎么突然多出这么多内容,一直把碗底朝向周幼里的脸,吃得很急。
她往那碗绿豆汤看,看到冰凉的塑料碗碰到热气,水雾凝成水珠,一滴滴落下来,碗底一滩水渍。
冯致放下碗,“想喝啊?”
她见他嘴角微勾,嘲笑算不上,但总有点小人得志的感觉。说,“不是。”
“我只是想……”周幼里顿了顿说,“你刚喝了这么冷的,又吃热的,会不会拉稀。”
冯致的脸色迅速垮掉,仿佛梅雨季节的天气,说变就变。
回程的时候,走到半道,他真的加快了步速。
回头催了周幼里两句,周幼里半转过身,眼睛还在夜市流连。
他扫她一眼,说了句“反正钥匙在我这里”,气急败坏地走了。
周幼里看着他的背影飞驰入转角处,再往前,可以看到他们家小区的平房。
楼层并不高,正对着厕所那一面,衣服在空中飘。远远好像可以闻到洗衣粉的味道。
但事实上,她在夜市上走走停停,闻到的都是热烈的食物香气。沿街烧烤、海鲜、家常菜都有,最多的是龙虾。夏天是个盛产油焖大虾的季节。
那时已经有店家用音响招揽客人了。
油焖的味道混入烧烤里都香气外溢,点的人通常是家庭、朋友聚餐,啤酒杯碰撞,讲两句就大笑,淹没进背景音乐里,店里放的尽是那种一旦听过,就再也无法忘怀,以至于能够在十多年后的深夜于脑内自动循环的街歌。
十年。
求佛。
七月七日晴。
周幼里看到面前的告示牌,写,招聘兼职,按量计费。诚聘洗虾工。
后来做得大的餐馆都是把龙虾送到专门的清洗场去洗,或者小作坊图方便,盐水加醋泡个二十分钟。只在周幼里上学时,做餐饮生意的人尚且实诚,雇人一个一个洗,她也因此能赚个外快。
周幼里去前台问,一路走到后厨,引着她的人问:“之前做过没?”
她说“做过的”。
那人说:“行。”
穿过后厨,外层洗食材的地方腥臭异味扑鼻,虾子身上是泥土和生鲜的腥气,都很浊。
夏夜的空气湿润,她背对空调排风扇,机箱的热气燎得人汗如雨下,整条裙子都湿了。
她刷了一会儿,人像洗了桑拿,收手时旁边的女人看着她叹,“你洗得好快啊!”
周幼里笑笑。
没跟冯致讲,今天算是踩点试工,她怕小孩担心,便端起盆子出去了。
拿着钱跟老板约好了明天再来,老板爽快付钱,她揣着二十来块,挺胸抬头,又在夜市转了转。
这会儿,摆摊的人已经摆满一整条街,灯亮得简直跟白天一样,琳琅满目。
有人卖洗发水,有人卖项链、香水,水果,卖得最多的还是衣服。
这几年做服装还能大赚,周幼里盯了好一会儿。
她想她也可以做点这个,只有启动资金。虽说不知道要在这里要呆多久,但赚钱总归是好的,至少不用看上司脸色。
她揉了揉被龙虾的刺划伤的手。
停在了小卖部前面,最后买了两大袋奶粉。
转头。
一双深黑的眼睛。
小男孩不知道跟了多久,一点声音也没有,盯着她手上的伤和手里的袋子看。
周幼里被吓了一跳。
她说:“你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