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霜失声道:“不好,无性长老入魔了——!”
我脑子嗡地一声,仿佛被人从头顶猛击了一拳。只见无性长老全身煞意止不住地扩散开来,身上僧袍也变得妖光四溢,如鬼魅般移步到卍阵中央,口念偈语:
“此日已过,命即衰减。
如水少鱼,斯有何乐?”
念罢,一双赤红眼瞳中似有血泪滴下,手中佛杖尽成白骨,只向上一举,轰隆一阵巨响,十方炼狱中黑炎瞬间燃成一片火海!
无我大师颤声道:“如水少鱼,如水少鱼……原来象竹之死,竟令你悲痛如斯。是我太过大意,竟将你与他百年师徒情重,误作水月镜花。如今你身入业海,却殃及几多无辜者,同受一生冤孽轮回之苦。哀哉!哀哉!”
我见叶疏雪白的身影已被黑炎吞噬得几乎不见,又听说此时他所身受的,竟是一生痛苦的反复重现。想到他幼年父母皆丧,被自己想象中浑身爪肢的血口巨怪吓得半死,又曾受叶家人凌辱,真不知他在这业海之中是何等难熬。一时焦灼烧心,只急道:“这……这怎么办才好?”
忽听一阵骇人惊叫,门外弟子急报:“血魔来袭——!”
我只觉一颗心倏然下沉,抬头望去,只见一道灰色高大的身影踏暮色而来,在天王殿檐角上的罗汉石像上轻轻一点,如一头展翅的大鹏鸟一般,径自向万法佛尊金身扑来!
白无霜反应极快,将那青石往我手中一抛,人已到了阵图之中,传音道:“结真武血阳大阵——”
只听应声如潮,诸名宗门长老已进入阵线,分列其位。除七名凌虚境主阵者外,另有多名化神境的堂主、门主一一布结,共七七四十九人,合为一个玄武大阵。主位在北,阵眼属水,由白无霜亲自掌控。只见他将游云剑横陈胸口,白刃一闪,已割破自己手掌,鲜血从虎口蜿蜒而下,滴入阵眼。两殿之间的砖石上原本绘制的弯曲凹线,也开始浮现出惨淡血痕。
白无霜双手捏诀,诵道:“天地玄宗,万气本根。三界内外,惟道独尊。鬼妖丧胆,精怪亡形。朱阳玄武,侍卫我真!”
只听一声巨响,大地震动,阵中血痕交织为一个个硕大孔洞,宛如一面捕鲸的巨网。主阵者身上、头顶灵息湃动,七人鼎力协作,如渔民结伴出海一般,将那巨大的“网”尽力一抛,同时撒向四面八方。辅阵者立刻紧随而上,一举挑上网的外沿,将之拓深延展,如主血脉上不断蔓生出细小枝节,将云天之上悉数笼罩。冷千锋身法快如闪电,但一从那阵法上空经过,脚底却凭空现出几道血裂,似是他身上散发的煞气被“网”锚定,竟直接在空中显象。整个阵法如风吹幡动,尽数指向冷千锋踏足之处,血光泼剌一响,几乎将他半截小腿淹没。只是那冷千锋反应快得惊人,脚下一个反折,宛如轻烟直上,堪堪避开了这一击。如此几个来回,冷千锋虽一时不得进殿,但身法愈见飘逸,那血线也难以再近他身了。
我凝目看去,见执阵众人双眼紧闭,脸上皆有痛苦之色。那阵法中的大小血线却苍白迟缓,如同一把锈钝之极的柴刀,纵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却也劈不开眼前兀立的高山。
白无霜一咬牙,将剑换入左手,又在自己右臂上深深割了一刀。血流入阵,确有催发之效,但比起冷千锋忽左忽右的身法,却如一条破木舟在鲸波中兜兜转转,始终无法将渔叉对准那庞然大物,更毋论一举刺中。
此时那业海黑炎已窜起半人多高,已有人在轮回痛苦中支撑不住,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发出瘆人的惨叫。那青石中偶尔传来沉闷之极的风声、地动声,想是谢明台、兴云法师正竭力与无性相斗。但无性大师原本的修为便与谢明台不相上下,入魔之后,更将身上禅武阵眼全盘逆转,使得一座降魔大阵化作无穷业海,实已成了这轮回地狱的造物之主。手中白骨禅杖只向下一顿,黑炎中斗然传来阵阵哭声。谢明台性情纯厚,又生长在门派之中,处事公允服众,并无甚么过不去的心结。受那十方炼狱的法术影响,不过出剑缓慢、身法钝重而已。那兴云法师却曾有过丧子之痛,此时被无性一激,明显已受了心魇,不复凛然正气,反如凡间那些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父母一般,双眼含泪,哀哀欲绝。
我极力睁大了眼睛,在黑炎中寻找叶疏的身影。整个视野中烟雾弥漫,人在其中,好似僵尸鬼影,一举一动,都诡异之极。但见江风吟金色剑芒偶尔一闪,便消隐不见。
长相思取意“相思相见”,原本只照见对方所在之地。但在这业海之中,也难以校准方位,所见不是歪斜倾倒,便是长久停留在空无一人之处。我焦心之下,却忽然瞥见了萧越黑袍的一角。他定力应该比江风吟高得多,但一望之下,只见他冷汗涔涔,英挺面容上满是惊惧之色,竟至有几分扭曲。握着诛邪的手也松开了,情不自禁向前抓去,仿佛面前有什么正在消失,要竭力去挽回一般。
我心中大骇,连叫了几声“大师兄”,见他一无所动,担忧更甚:“不知大师兄在害怕什么?”
此时那真武血阳大阵血线又已退灭,冷千锋身在其中,竟似不受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