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满心害怕,如在极薄的冰面上瑟瑟行走,乍听此语,简直措手不及,下意识反问道:“什么?”
叶疏动手将我拉近,我膝盖一阵虚软,不由自主地跌坐在他身上。
叶疏仰面看我,仿佛真的以为我不明白似的,描述道:“双修,就是我进入你的身体,然后……与你灵息相接。你第一天来云何洞天,我们便做过的。”
我纵然深知他性情,但这种话听在耳里,仍觉一阵莫名羞耻。当日他诚然与我有过激烈情事,但今非昔比,且不必说我提心吊胆,毫无情欲之念,只看他玉容清冷,也全然不似动情之状。我向来不聪明,但一想到他突兀求欢后可能包含的隐情,只觉脊背阵阵发凉,与他接触的身体部位也无法自控地后退,嘴上实在找不到借口,只得又说了一句蠢话:“现在……?”
叶疏双手束在我腰上,使我无法再退,与我相对的美目,也无半点波动:“嗯。你若不愿意,我绝不勉强。”
我此刻自然不能和他上床,究其根源,却并非他言中所指之意。虽头顶利剑高悬,仍不由哽咽答道:“我不是不愿意,只是……”
说到这里,忽然心中针扎般一痛,又忍不住补上一句:“对你,我永远愿意的。”
叶疏久久地望着我面孔,久到我都有些恐慌起来,不知究竟是什么难题,让他如此天才的脑子都不可解。终于等到他目光移开,落在我腰间一霎雨上。
我只想转移他注意力,忙道:“这是当日千竹湖试剑大会,李师兄好心赠予我的。我青云剑只学了三式,笨手笨脚的,还折断了手中竹枝,他也没有半分瞧我不起。……是了,那天你也来了,穿了一件雪白的云锦袍子,从碧绿的湖面上一步步踏过去,每走一步,脚下都开出一朵冰花来。后来三十六式演毕,你一个人站在湖心那座冰岛上,微风吹着你的衣摆……”
我原本只是岔开话题,忆及当年景况,竟恍然若梦。左思右想,到底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只得苍白地比了一比:“……真好看。”
说到此处,忽觉自己可笑,低声道:“你听我说这些,一定十分烦厌。”
叶疏垂下浓密的羽睫,想了一想,抬起眼来,道:“你以前经常看着我么?”
我眼底忽然涌出一阵泪意,道:“我一直看着你。”
叶疏目光又停留在我脸上,分不清是审视还是探究,许久许久,才开口道:“我以后也只看着你。”
我心里又是一阵难忍的刺痛,掩饰般伏在了他肩头,任他握着我的腰,将我面对面搂在腿上。只觉室内一阵梅花香气幽幽浮动,却是玉瓶中那枝红梅正热烈盛开,凛寒中更显极艳。
只听叶疏的声音也淡淡浮动在耳边:“方才有人来找我,给了我这块石头。他说,只要我看一眼石中留影,便无法与你再做道侣了。”
我原本身体就十分紧绷,一听此言,只觉头脑中空地一声巨响,四肢百骸都如遭了定身咒法一般,再不能动弹。叶疏将我松开了些,仍将我扶坐在他膝上。只见他平平托起一只雪白漂亮的手,掌心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石头,正发出荧蓝色的光芒。
我从前在他面前丑态百出,不堪入目,但只怕统共加在一起,也不如此刻难捱。一时竟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全身僵硬,手脚如冰之寒。
却听叶疏一贯平淡无波的声音也低下来,宛如一声悠长的叹息:“……既如此,我就不看了。”
只见他修长的指节缓慢合拢,喀嚓一声,将那留影石捏得粉碎。
我再站在嘉禾堂前时,又是一日黄昏。萧越却不在堂中,问了几个人,都不知他去向。还是贝师兄从库房出来,告知道:“大师兄家中阵法忽生异变,今早已赶回丹霞山庄去了。”
我平日惯见他看透不说透的揶揄神气,此时重见,直如隔世。当下只垂颈道:“……多谢。”
贝师兄将我上下打量一眼,面上谐谑尽去,见我脚步沉沉欲走,忽叫道:“江师弟。”
我抬起头来,见他难得换了一副正经面孔,向我道:“……若是见机不对,宁可不说,千万不要当面触他之怒。他那个人……”
他忽然沉默一阵,似有些话难以出口,自己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般道:“……有时我也猜不透。”
我本就心事重重,听了这一句,愈发愁肠百结。一路下山,只觉脚下如有千斤之重,几度想转身就此逃去。不知下了多少决心,才一截木头般杵在了丹霞山庄门口。广叔犹自不知,高高兴兴地将我领了进去。我木然进入那座尘土掩盖的大殿,遥见萧越独自一人立于焚天种魔大阵之中,双目微阖,黑袍飞扬,脚下阵法正流畅运转,并无半分滞窒。那太阳阵的光华,却比上次明亮得多了。
我一路在心中酝酿了千百种说辞,此时一见到他,只觉伤心欲绝,还未开口,眼睛已经红了。
萧越在阵中睁开双眼,一步步向我走来。他面容上还维持着笑意,但整个人散发出的凌厉怒气已经呼之欲出,深黑的眼瞳也如芒刺一般,紧盯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