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赧然道:“不……不是的。这个……是我最喜欢的花,我……”
岳明柔莞尔道:“我自然知道。不过见你与他并肩站在一处,倒平添了些烟火人间之意。千霜君素日清冷如仙,自从与你在一起,连眉目也生动了许多。我们做外人的瞧在眼里,也不由替你们欢喜。将来若生不得女儿,养一个也是好的。”掩嘴一笑间,已飘然去远了。
不一时,只闻笑语如珠,却是曲星、赵瑟一干人到了。这群姑娘自不比岳师姐拘谨客气,一进门来,便各行其道,惊叫连连,将玉床上铺着的喜服、箱笼中放的冠带,皆拿起来观看,凑头交颈,啧啧赞叹。我也只得随她们高兴,沏了茶来,不见葛尘,遂问道:“葛师弟没与你们一起么?”
我一见她手中物事,脸顿时红透了,忙上前遮掩不迭。这一下反闹得所有人都凑了上去,争看那衣襟反面暗绣的两朵玫瑰。赵瑟拿手指尖摸了一模,啧啧道:“这玫瑰绣得这样细腻,看来是师兄的手艺了。平常只见人绣百合、牡丹,师兄这花色倒挑得别致,不知取的什么吉祥寓意?”
我极少见这位执掌宗门的大师姐开玩笑,一时反应不过来,怔怔道:“这……我与他都是男子……”
曲星低头望了那玫瑰许久,忽而一笑,道:“听说天机阁喜缎制成的婚服,礼成之后,色泽永葆鲜红,可历万年而不朽。师兄将挚爱之花描绘于此,便如师兄自己常在眷侣心口一般,那也是海枯石烂,永不能磨灭的了。”
灵素谷地处南疆,向来以神秘着称。数百年来,惟有虔心求医问道者受谷中人指引,方能进入。至于心怀叵测、寻衅肇事者,皆不得门而入,只能在谷外打转,白白喂了蚊虻。他既如此许诺,那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倚仗。我感激之下,顿时想起柳唱来。犹记当年他为我苦恋叶疏,连夜炼制“三生万物”,这才造出不知梦中我剥除尸茧之契机。因果宿命,仿佛早有注定。不知以后我与叶疏一同前往谷中探望他时,他又会如何感慨评说?只怕也和从前一般,连头也懒得回,只蹲在地下连声道:“二位来得正好,我这里养了几头新虫蛇,快将手背伸出来,让它咬两口试试!”
然。陶师兄几人只当我并无异议,遂趁机将一干大小事务都敲定了,才将我放回。
我两套喜服均已裁改妥帖,早早烧了一面火斗,将之熨得平平整整,平铺在玉床之上。原本还有个小小心思,准备在最后一天付诸针线。谁知从一大清早开始,贵客纷至沓来,竟无一刻得闲。先是紫霞宗的岳明柔师姐秀秀气气地来到院外,礼数周全地叩了门,正襟危坐地饮了茶,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袖中一件玲珑小物取出,说是自己亲手做的一张水晶丝幕,本想给我大婚之时做面纱之用,今日一见,才知我早已弃去面纱多时。虽则不合时宜,也已更换不及,只得请我将就收下了。我接过看时,见一张薄如蝉翼的丝幕上,镶着一条半寸宽的水晶玻璃边,边缘垂下十余条透明丝络,络子上均缀着一串琳琅作响的水晶珠。我心感其意,忙道谢不迭。岳明柔临去之时,俏立院中,又向我脸上端望一刻,忽道:“其实方才我原本还有一句:日后你和千霜君生了女儿,将这东西哄她玩耍,却是再好不过。”
曲星嗤的一笑,随手摘下盖头,理了理鬓发,道:“理他干什么?”又取出袖中一枚钟漏,对了半天时刻,这才将一件金缕披肩送到我面前,说上头的一百多颗珍珠,皆是赵瑟教她们一同穿织的。又兼江雨晴千叮咛万嘱咐,自称找漠南一位有名的灵婆算过了,此物一定要在某时某刻送出,才合了命辰属相,定能佑我婚姻美满,万年久长。
话未说完,一群少女齐齐露出了然之色,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我愈发羞窘,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我听她说这几句话的口吻,似与从前有些不同。向她脸上望去,却又看不出端倪。送她们离去时,只见一群灵雀儿似的的少女叽叽喳喳地散去,忍不住叫道:“曲师妹
赵瑟正将箱笼中一方红盖头翻了出来,盖在曲星头上玩闹,二人笑作一团。闻言只抿了抿嘴,笑道:“葛二也不知怎么了,将我们曲师姐得罪狠了,一早就被埋在玉秀峰半山腰里,现在还没爬出来呢!”
我摇头一笑,想这江师妹也是一派天真,道宗中多有擅观星象、能断死生的高人,她却跑到漠南那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在江湖骗子身上花这冤枉钱。见那珍珠洁白圆润,更兼颗颗一般大小,极为难得。当下谢了又谢,又陪坐在侧,事无巨细地答了无数问题,将她们好奇心一一满足,这才堪堪罢了。临走收捡时,忽听一人“嗳哟”一声,将叶疏那件喜服襟口折了过来,拖长声音笑道:“随云师兄,这是什么呀?”
少顷,灵素谷弟子也登门拜访,为首的正是当日释迦寺那名气派十足的青年医士,名叫卫行针的。原来他年纪轻轻,已是灵素谷四大坛主之一,在中原极有名望。此时却口口声声唤我师兄,又将一只小小银盒郑重交给我,道:“此物名唤负山,师兄如有意前往时,或遇机关、迷瘴,只要将一滴血滴入盒心机关,即可变做通途。敝谷自谷主之下,诚心期盼师兄携眷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