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裕园移开谢宁坐过的椅子,从隔壁桌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又让服务员把谢宁的咖啡收走,给自己点了一杯拿铁。
下单完毕,许裕园关上手机,问梅荀:“最近恢复得怎样?还会头痛吗?”
梅荀没想到他不开口则矣,一开口就这么自来熟,不太情愿地答:“还好。”
许裕园的眼神扫过报纸上的照片,那是梅荀出院那一天拍下的,当时许裕园也在,不过他谨慎地躲在车内,无意被人拍下照片,惹出什么风流绯闻。
咖啡馆外栽了一株高大的红枫,倘若不是玻璃墙的阻挡,枝条好像会伸进屋里来。正是下班高峰期,窗外的大马路上车流拥挤。秋冬日短,天色已经暗下来一些。
“等不堵了我送你回家。”许裕园端起送上来的咖啡吹了几口气,小心地抿了一口。
梅荀说:“不用……我打车。”
许裕园的手没事做,把桌面上的报纸拿起来,叠放整齐了,很突然地想到九年前,梅荀追到德国来,那也是一个黄昏,下了雪,天很冷,梅荀对他说,从头再来一次,他会从一开始就爱自己。其实是骗人的,就算从头来一万次,他还是只会看到方涧林。
现在许裕园想到那些往事,感觉像是隔了一辈子,感觉像是梦中梦,不真实,也不大能理解。十来岁、二十来岁的人好像有无数的勇气,满腔鲜活的爱意,到处挥洒也不觉得可惜。现在他三十五岁了,很早就开始懂得爱惜皮肉,爱惜羽毛,爱惜面子,活得小心谨慎,活得体面漂亮,衣服上不宜有多余的褶子,也经不起一点磕碰。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沉默得太久,连梅荀也忍不住找话题。问出口后,他才后知后觉,有可能需要问“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他和许裕园有过一段,他总是忘记这一点。
“我一起认识了你们两个,高中的时候……”许裕园突然不想说下去,转换了一个话题,“你跟谢宁现在怎么样?”
“我打算跟他分手。”
许裕园建议他珍惜眼前人。
“我对他没有感情。”
“感情可以培养。”
“你不用这么警惕,我虽然不祝福你们,也不至于去抢婚。”
“你也不用对我充满偏见,我只是作为一个……认识你比较久的人,给你一点忠告。”许裕园说,“那就是,不要再惦记方涧林了。别为了方涧林错过一个又一个,到头来他还是不爱你。”
梅荀抬起头来看许裕园。
许裕园习惯性地避开和他对视,眼神注视着桌腿下面的地板,轻轻地说:“你这个人,又不敢追,又忘不掉,背地里痛苦有什么用?以前我喜欢你,就追你,后来不想在一起了,就甩掉你。后来我喜欢林林了,我又追他。所以我到今天一点遗憾都没有。”
“你甩掉我?”梅荀难以置信。
“嗯,快十年前的事了。当时你好像还挺念念不忘的……”天色更暗了,许裕园端起杯子,眼神看向玻璃窗外,沿街的路灯在毛毛雨中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来。
梅荀捏了一下眉心,心想,行,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毕竟是十八年,发生点什么都不稀奇。不管怎样,梅荀想来想去还是有点恼火,“所以你今天特地来一趟,就为了报纸上这条新闻,来警告我离你的林林远一点?”
许裕园还真没有这么闲,“我下班路过,进来买一杯咖啡,一推开门就看到你……”
“你不用解释这么多。”
“我还回车里拿了这个。”许裕园从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份请柬,双手递给他,“原本是打算送上门的……有空的话,欢迎你来我们的婚礼。”
梅荀接过请柬,也不打开来看,随意地放在桌子的一边。
许裕园拉开袖口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他预备起身告别,斟酌良久还是开口:“对他好一点。可能你现在看不上谢宁,等过几年,谢宁受够了,你又离不开他,你就后悔莫及了。”
许裕园看到一个新的循环又开始上演。汪沅只是偶尔失了水准,梅荀会看上的,永远是脾气好,知退让,会主动为他付出的,从得不到的那一个、到自己、到下一个,哪一个不对他千百般好,照顾他、或是爱慕他、或是仰视他,才会赢得他的心。梅荀这个人,好就好在长情念旧,坏就坏在要人迁就,可怜就可怜在总是被留在最后。
“红玫瑰和白玫瑰你都已经错过了,可能是看在你这一生苦难深重的份上,上帝赐给你第三个真心的爱人。这次你一定要用力抓住。”
梅荀简直以为自己听错,没等他细问,戴着口罩墨镜的谢宁就抓着车钥匙走进来,说丢了一张卡。许裕园和梅荀都起身让他找。当然没有找到。谢宁有点尴尬地站在一边,许裕园觉得这个场景非常熟悉,只是自己扮演的角色变了。
谢宁哪里是丢了卡,无非是不放心他们两个坐在这里聊。
许裕园体贴地笑,“你那一份请柬已经寄到你家里,早知道我一起交给梅荀。”
谢宁点头,礼貌道谢,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