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陈姝不懂得如何消解这份太浓烈的感情,最后只能玉石俱焚,那一刀插在阿于提心上,何尝不是杀死了那个年轻的她。而现在的陈姝,换了心境,她终于可以站在同阿于提对等的位置上,剖白自己的心迹。
往事已矣,她点点头道:“走吧,匈奴天高地广,是你的去处。”
阿于提扬鞭而去,笑中带着涩意,低声道:“公主,这次该你看着我纵马离开了。”
说完只听清脆的鞭响,马儿甩开了蹄子,头也不回的走了,陈姝站在那里,忽然道:“须勒提死的时候,说,若人生重来一回,只愿世间再无须勒提此人。”
她偏过头,一边脸埋在阴影中,似有泪滴掉落。
原来公主的儿子,狼骑的统领须勒提从来都不开心,不快乐。
原来我们之间两败俱伤,并无赢家。
沈霁和容郁一路上你追我赶来到河边,只见陈姝在饮马,他们二人上前,从马上下来,道:“殿下,骑术非凡,果然厉害。”
陈姝道:“阿于提已经走了。”
“走了?”沈霁面上带了些疑问,陈姝道:“他回匈奴去了。”
陈姝面上脂粉未施,一身玄衣,可那一双眼黑白分明,十分明亮,她看过来,仿佛看到了他们心底,陈姝道:“容郁,请你先避一避,我有些事同沈氏公子商谈。”
沈霁看向陈姝,眼中带了些兴味,容郁神情一点一点黯然,道:“我先过去了,不打扰你们。”
陈姝看着容郁离开,沈霁道:“殿下有什么事想说?”
陈姝道:“沈霁,你昨晚说的事我已经想清楚了。”
她看着不动声色,沈霁也拿捏不准,他捏了捏手上的马鞭,手心隐隐沁出汗来,这种不确定的焦灼感从何而来,沈霁自己心里也不清楚。
陈姝道:“在我给出答案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殿下请问。”沈霁平静地说道,可是他的内心却一点都不平静。
陈姝看着沈霁的眼睛,道:“沈霁,说这话的时候,你有几分真心呢?你是真的想要同我陈姝做一笔交易,还是,喜欢我?”
沈霁顿住了,讷讷不得言,他此刻应当立刻矢口否认,他一定要说只是为了做一笔交易,他会陈述自己能够带给陈姝的利益。
在他的印象中,陈姝是个政治动物,权势女人,她的第一步考量必然是政治和利弊,可是他万万没想到,陈姝问的是他的那颗心。
沈霁完美的面具仿佛是裂开了一瞬,他迅速收敛好自己的心情,刚想说话,却见陈姝笑了,她道:“沈霁,当你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时,何必要同我提出这样的提议呢?我陈姝不接受含糊不清的说法,你休想糊弄我。”
“你连自己都骗不过,还想骗过谁?”
陈姝说完这句话,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沈霁这个男人,若有七分真心那么能透出来的不过一分,他习惯了自己这张世家公子温文如玉的皮囊,陈姝在与他的感情游戏中周旋试探,真的累了。
沈霁忽然想起了他每一次见到的陈姝,忽然叹了口气,道:“殿下,我想我当是喜欢你的。”
陈姝笑了,道:“沈霁,你的心啊,装了太多东西,我在里面不是最重要的,你我无缘,我也无意答应你的提议,你走吧。”
沈霁一愣,“殿下?”
陈姝道:“人与人的感情不可能仅仅是交易,我用了很大的代价才明白这个道理,我不想同你纠缠,你走吧。”
沈霁低下头,掩饰了自己狼狈的神情,此刻他觉得自己仿佛叫陈姝彻底看穿了,他的野望,他的算计,他的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喜欢,在陈姝面前无所遁形,他甚至感谢陈姝没有转过身直视他。
他勉强拱手道:“如此,沈霁打扰殿下了。”说着转身离开,走的时候忽然觉得心头剧痛,仿佛失去了什么,他茫然抬头,陈姝的一席话,让他觉得自己仿佛也不知道想要什么了。
他上了马,快速离开。
陈姝直直看着河水,并未去看沈霁,她与沈霁之间的确曾有过往,可是那是两个相似的人互相吸引,他们是那么相似,用冷酷隐藏自己脆弱的胆怯的真心,他们是那么相似,永远不承认他们会受伤会痛苦,他们是那么相似,就连彼此伤害都那么精准。
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了容郁的声音,陈姝道:“你瞧,洛水畔很美啊。”
容郁站在陈姝身边,道:“秀丽江山,皆在殿下脚下,自然是美的。”
陈姝看着容郁的侧颜,道:“容郁,你知道我是谁么?”
容郁转过头,凝视陈姝,仿佛将她镌刻在灵魂中,“你是陈姝,未来的女帝。”
“所以,你确定要离我这么近?”陈姝轻轻一叹,“你瞧啊,来到我的身边并不是一片坦途,我在尸山血海的尽头,我头顶是狂风骤雨,我身后是万丈深渊,容郁,你敢来么?”
陈姝说出了这段话,这是当年陈姝同容郁说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