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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内有处僻静的宫殿名沉香,曾是豫王生母的住处。
容珏母亲姓董,本是皇后宫中的侍女,被醉酒的皇帝看中宠幸后得封常在,赐住沉香殿。想来是她命好,一夜宠幸竟怀了身孕,在皇后的进言下又升为婕妤。不过短短时日就从普通的侍女升为从三品的婕妤,自是惹人眼红。所幸有皇后照拂,她怀中的孩子才安然无恙。
可好景不长,本就早产生子的皇后身子每况日下,宫中很快就传起流言蜚语。无非是命理之说,传董婕妤腹中的孩子和皇后八字相克,好在皇后是明理之人,不仅没信这些无稽之谈反出面维护。
或许世间当真有命数这种东西,无故得来的富贵总要拿些东西去交换。
太子七月大就落地,一直伤病不断。董婕妤生容珏那日,一直发热不退的太子夭折。一子生,一子夭,容珏方出生,对这世间一无所知就已背负恶意。
太子夭折,本就因早产伤了根本的皇后伤心欲绝,没多久也跟着去了。宫中关于容珏天煞孤星的流言甚嚣尘上,皇帝虽未说什么却再也没有到过沉香殿,而董婕妤再未见过皇帝。沉香殿自此一日冷清过一日,竟比冷宫好不了多少。
人生大起大落,忧思过多的董婕妤在容珏四岁那年离世,他没见过自己的父亲,母亲也离开了他,沉香殿中唯余一名嬷嬷照顾他。
沉香殿里寒冷的冬日催着他成长,他早早明白了人生多艰,宫中其他皇子享受泼天富贵时他在艰难求生。
他曾以为自己永远忘不了沉香殿里无法点燃的地龙,可等他回头,便只剩失去谢渺的春日。
修明方急冲冲走进思纷小筑,便见回廊的栏杆上有序摊开的书籍。王妃爱书,嫁入王府时将自己收藏的孤本尽数带来,每季逢好天气便会将藏书尽数摆在回廊两侧的栏杆上晾晒。
他没看见容珏,沿着回廊快步往书房去。
容珏着一身银灰色锦袍,正在书架旁抬手取书,怀中抱着几册保存完好的孤本,像极儒雅清秀的书生。听见脚步声,容珏回首看他,“何事如此慌张?”
修明有几分激动,平复一番,朝容珏道:“派出去的人传回消息,说有王妃的消息了。”
怀中的书落地,激起心湖涟漪。
春风入窗,掀动桌案上的澄心堂纸,先前留下的墨迹亦被风吹干。
——心懔懔以怀霜,志眇眇而凌云。
【御街行】淮左
「叁」 淮左
扬州虽位于长江以北,却是一座地地道道的江南城镇。扬州城内河道纵横,笼了春日细雨,便多几分朦胧。临近河道的街边开了一家书肆,书籍便宜,店家好脾性,是以就算今日纷纷细雨也有临近的书生来买书。
雨不大,却也沿着屋檐往下生了雨帘,来人怀里护了书,站在门边收起破旧的竹伞。他来得匆忙,鞋尖和下裳被打湿,正站在屋檐下犹豫要不要进店。谢渺回身便见尴尬站在门口的人,怔了一下,笑着说道:“今日阴雨不断,我还以为岳公子无法前来。”
岳明忙道:“我不会不来的!”
说完又觉自己过于激动了,赶忙解释,“君子应一诺千金,我承蒙言姑娘照拂才能有这么多书可读,既是答应了要替你看铺子,我便不会失约。”
谢渺笑意未减,也未说其他客套的话,只道:“外面还在下雨,岳公子先进来吧。”
岳明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衫和鞋子,担心进去打湿地板,谢渺看出他的窘迫,安慰道:“岳公子不必这般拘谨。”随即玩笑,“既是来替我看铺子,若不进来怎么帮我?”
打趣的话让岳明放松的同时又感到不好意思,却也走进屋子。谢渺是心细的人,她让岳明随意,随后进了内堂。铺子后面便是一进的小院,她方进去就有个小姑娘扒着厨房的门看她,“姐姐你怎么进来了?”
姑娘十四五岁的模样,生了一双大眼,声音脆生生的,一听便知是可爱的性子。
“岳公子来了,淋了些雨,你替他熬碗姜茶。”谢渺嘱咐,转而又进了另外一间屋子,出来时手里已拿了一方干净的棉帕。
岳明接手了谢渺的工作,替她整理昨日新到的《千字文》,他知道这是附近私塾里的先生定来给新入学的孩子开蒙用所用。这版千字文是谢渺从新编排过的,专门又找了印书的店刻板印刷,劳心劳力却未多卖钱,都按市价收取。偶有家贫的小孩读不起私塾,她还会免费将书送给他们。想到这些,岳明觉心跳更快一些,这样的女子任谁都向往。
忽听见人唤自己,岳明回头便见谢渺递了一方棉帕过来。她仍旧是温柔的模样,就像是扬州河里春日的柔波。
“岳公子?”见他愣神,谢渺又唤一声。
岳明这才回神,慌忙接过她递来的手帕,堪堪避开目光,想以此隐藏自己心中不敢言说的念头。谢渺似未发现他的惊慌,缓声开口:“那些书我已一一核对过。”
随即又道:“早些时候书坊那边送了《中庸解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