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中途时,云郁停下来,跟呼延商议:“将军打算怎么进兵,如何攻打栎阳?”
呼延道:“你有何见教?可汗命你领兵,你是主将。”
云郁神情焦灼,一脸风沙色,嘴唇有些干裂。骑马太快,他一路没喝水,嗓子干的厉害。尽管已经心急如焚,但他已经习惯了越是紧张的时候越要保持面上的镇定。他语气却温和,看起来丝毫不乱,说:“将军你是主将。我并未带兵打过仗,这些士兵也不是听我的号令。不敢担主将之名,不过给将军你出谋划策,做个参军罢了。”
呼延看得出来,他是个极聪明的人。
聪明人就是,知道自己最擅长什么,对自己不擅长的事情,绝不越俎代庖。他对这一点,非常精明。让他一个没上过战场的人去厮杀,只是添乱。
呼延道:“我打算率骑兵趁夜突袭。我们有五千人,贺兰菩提手下只有两千多人。我地图上看过了,栎阳城外,并无坚固的城防。骑兵很容易突破,我打算加速行军,三日之内到达栎阳。届时可以趁夜杀他个措手不及。”
“这是骑兵一贯的战法。”
云郁道:“贺兰菩提掳走了我的妻儿,他必定知道我们会来,绝不会坐以待毙的。我猜,他早就设计好了圈套,等着我自投罗网。恐怕只有他以逸待劳的份,弄不好,措手不及的是咱们。咱们不能这么突袭。”
呼延思索,觉得他说的有理。
“那你有什么主意?”
云郁道:“不必太快,正常速度行军。咱们要一路小心,见机会再行事。多派几路斥候出去,前方打探敌情。”
呼延听从他的建议。放弃了加速行军,还有夜袭的计划,改为白日里正常行军,夜里停军休整,并且加强戒备,谨防敌人偷袭。同时派了多路斥候出去探路。这些柔然军中的斥候,都是身经百战,训练有素,极是厉害。先一日就到了栎阳城外。斥候见入城的必经之道上地面不平整,泥土颜色有异,扬起奇怪的烟尘,怀疑有诈,于是回到军中禀报。
果然。
若是骑兵夜袭,必定发现不了这些状况,一准落入陷阱里。一旦大军连人带马栽进坑里,那不是断胳膊就是断腿,铁定是爬不出来,战场上只有等死的份。呼延心悸之余,问:“那现在怎么办?”
云郁问:“看清楚了,是四面都有陷阱?”
斥候道:“四面都有。”
云郁道:“他们的骑兵早晚也要出来,肯定留的有口子,不可能把路全都封死,只是咱们现在不知道它口子在哪。”
众人商议对策。
云郁建议呼延:“让士兵们,都换下马。咱们不骑马了,改骑兵为步兵。步兵脚轻,趁夜突入敌营。捉住贺兰菩提,不能让他跑了。四面是陷阱,必定给骑兵留的有出口,找到他们的口子,将其堵住。看他们往哪里逃。”
安排部署下去。等到凌晨,人睡的正熟的时候,就开始偷偷地行动了。
那断马的壕沟,对骑兵来说,是致命的,对步兵来说,却根本算不得什么,人轻而易举就能越过去。马蹄声重,还容易打草惊蛇,步兵却能轻手轻脚,根本听不到一点声音。士兵们衔枚而进,很快越过屏障。
阿图的精兵,战斗力,实在是强悍到令人咋舌,直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入了敌营之中,在夜色中与敌人正面交上了锋。云郁骑着马,站在银色的月光中,一言不发地观看这场杀戮。面具恰如其分地遮挡了他脸上的的表情。
他没有表情。
他并没有觉得兴奋,也没有任何复仇的欣喜。
这场杀戮。与他无关。
他既不是那个主导者和发号施令者,也不是参与者。
他只是旁观。
他对任何战争和杀戮都只觉得厌倦,如果可以,他宁愿永世不再经历。
城中的契胡兵,见敌人杀来,仓促迎战。事发突然,黑暗中,又看不清楚,只当柔然人的大军已经突破了断马的沟壕。契胡兵人数,本来就不敌,众人顿时起身逃跑。偏偏,那营地四面,都被他们设下了陷阱,逃命这种事靠腿是不行的,要骑马逃跑根本没有路,只能往那东南一个口子的方向跑。柔然兵们已经率先封住那个口子,在出口处放置了拒马。
一时间,人仰马翻。
贺兰菩提见大势已去,仓皇中回到别院,捉住韩福儿的手,就要带她上马。
“走!”
他冲他厉声呵斥。
他恨云郁。
阿福一直以为,他是要拿自己当人质,将自己绑在城头胁迫云郁就犯。
贺兰菩提也是这样想的。当着他的面,将他的妻儿杀死,让他也尝一尝这失去至亲的痛苦,让他知道什么叫报应。
然而事到临头,他发现,他并不想这么做。
他不想死,也不想让韩福儿死。
这性命生死关头,他竟然想的是逃命。他要逃命,逃出这地狱,逃出这尘世。他要带着她一块逃。他什么都没有了,他还有一样可以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