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下次是遥遥无期,谁知对那傻小子来说,竟是後天。在看到他汗流浃背的样子时,我有点想笑,我也确实这麽做了。
“兰斯洛特。” 我站在大殿中央,唤他的名字。
青年抬起了头,又是那双亮晶晶的黑眼睛,湿漉漉的像小狗。他用手背慌忙去擦下巴的汗水,又乱七八糟地拉了一下本就有些残破的衣摆。那表情里有欣喜,又惶恐,又有...
呵,仰慕?
“泰坦大人。” 他跪下行礼,手中笨重的东西却被他用双手托起。那是个很大的篮子,上面盖着一条花纹俗气,看着却还算乾净的布。我看着他止不住颤抖的手臂就知道,那东西不轻。
我挥了挥手,接过篮子放到桌上。走过他身旁时我说了句:“起来吧。” 他的身躯突然震了一下,我不明所以,低头看到了自己不经意间碰到他膝盖的长袍衣摆。
哦...这麽纯情?
他乖乖地起身了,接下来我没有说话,也没有什麽别的动作,他显然不知所措。眼神飘忽不定,鼓起勇气看我,却被我一个眼神惊得低下头去。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麽,但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我都想逗他。
“大人...” 他憋不住了,勉强稳住了自己的呼吸告诉我:“那是我带的红酒和葡萄,都是自己家里种的,希望您...能喜欢。”
“你家是酒庄?” 我挑了挑眉,还以为是个农小子。
他急忙摆了摆手,面露尴尬的神色:“不是的,只是个小农场。”
“哦。” 也没什麽好意外的。
他吞了吞口水,又伸手去擦汗。我看了看外面,今天太阳开得大,确实毒辣。扯开了铺在篮子上的布放到他手里,我说:“擦擦汗吧。”
或许没有人会相信这一刻的我是真心的,但他就相信了。指尖间的触碰似乎比阳光还炽热,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瞳孔里的震惊藏不住,手里的布紧捏着又不是,松手也不是。直到我看不下去了,握住他手腕:“兰斯洛特?”
他方才像大梦初醒一般揪紧了那块可怜的布料:“啊...抱歉,大人。”
我笑了笑:“无妨。” 看着眼前的青年懵懂的样子,我拿出了篮子中的酒瓶:“那麽,我现在嚐嚐?”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麽要问他。
“啊...嗯!大人请自便...” 他立刻放下了手里的布,彷佛刚才在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瓶子是普通的瓶子,木塞是普通的木塞。他站着,似乎在考虑上前帮我倒酒是否妥当。唇边溢出一声轻笑,我摇了摇头,自己倒起了酒。其实我本来就没打算让他帮我,但让他着急一下我好像很开心。
他的表情...我已经不知道要怎麽形容了。紧张又期待地看着我,他悄声说:“这是家里最好的葡萄做的...”
别人说这话总有谄媚奉承之意,他说,却是一种倾尽所有的真心。我抿了一口酒,味道不错。
不,其实很一般。跟我平常喝得比起来差了十万八千里。可我说不错,也是真的不错。
他说这是他农场里最好的葡萄制成的。我不能确定自己是受了这句的影响还是性情大变,大发慈悲。我只知道自己对他那双黑曜石一样的瞳孔很是感兴趣,明明是黑色,却是最单纯的。除了真心,还是真心。
我放下杯子,舌头舔过唇边,那是一丝甜味:“不错。”
小狗高兴了,几乎要摇起尾巴。他的眼弯成万里明月:“大人喜欢就好。”
大多数人来祭拜都是有所求的,要麽是想要财富,要麽想要权位,要麽想要姻缘,但是眼前的这个小子到这一刻都还没有对我提起过请求。
“说吧,想要什麽?” 我的话并无别的意思,他眼里却有了一霎那的失落。光彩黯淡,头也垂下了,手不安地揪着那块被汗水浸湿的布。
最终,他直视我的眼睛:“泰坦大人,我什麽都不求。” 我侧身靠在了桌边看他,他是认真的,所以我等他说下去。
“只要...我还能来见您,我就心满意足了。” 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让他终於说出这句话,他甚至不敢再看我。看不到他的脸,只有黑漆漆的发落在我的视线中,突然有种想上前揉一揉的冲动,可我没有。
那天的结尾停留在他掩饰不住的欢喜中,只因我告诉他:“好。”
我又喝了一口杯里的酒,感觉比刚才的更有滋味了。在我舌尖嚐到的味道毫不含蓄,几乎露骨地吐露着芬芳。
我知道,人似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