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泽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一搬出来, 又找来几块石头,将几个旋转升空的烟花在地上固定好, 全部做完,他回头一看,一直像小尾巴一样跟他后面的人没了。
是的,没了……
然后,沈扶泽看到后方大概距离这里两米远的地方, 藏在一棵竹子后面的一抹熟悉的身影,和在夜色中也很显眼的红色衣角。
视线往上,他看到一双白嫩的小手正紧紧抱着竹子不放,再往上,他看到从那棵竹子后方探出来的,一张乖巧可爱的脸。
还带着点怂怂的表情,于是更加可爱了。
沈扶泽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脚步已经不受控制走了过去,手也不受控制在许景末脑袋上摸了摸。
“害怕?”他问。
“嗯。”许景末点头,声音糯糯的,“有一年过年我在路上走着,突然一群小孩躲旁边捂着耳朵看着我,然后鞭炮就在我脚下响了,从那以后我对这些东西就有了阴影。”
她说着从竹子后面走了出来,顺势抱住沈扶泽的手臂,姿势跟抱竹子一模一样。
沈扶泽:“?”
他好像被当成了竹子?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沈扶泽回忆着,从他们下车到走过来人工湖,一路上许景末都紧紧跟着他,到了人工湖周边跟得更紧,几乎都要贴着他走路了。刚才他去捡石块,她也亦步亦趋跟着像小尾巴似的,原来……是因为害怕么?
许景末抱了一会儿他的手臂,似乎意识到不妥又松开,手指指了指前方他刚才摆好的旋转烟花道:“你去放,我在这看。”
说完又退到竹子后面用抱沈扶泽手臂一模一样的姿势抱住竹子。
沈扶泽:“……”
他怎么感觉他还不如一棵竹子?
沈扶泽当然没有听她的话老老实实去放烟花,他上前一步,将那棵竹子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上手对竹子敲敲打打推推,道:“不错,挺结实。”
许景末十分怀疑沈扶泽后面一句话是“适合砍下来做竹椅”,不过还好他没有这么说。
沈扶泽将注意力从竹子上收回来,拿出手机瞥了一眼,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啊?”她看了一眼不远处他们摆好的烟花问,“不放了?”
“不放了,”沈扶泽说,而后他朝她伸出手,“手给我。”
许景末看着面前伸过来的大掌,她抱着竹子的手指不自禁的用力,最后依依不舍看了一眼这棵快跟她培养出感情的竹子后还是松开了手。
她迟疑了一会儿,将手放到了沈扶泽手里。
她的手因为一直抱着冰冷的竹子,此刻有些凉,沈扶泽的手是暖的,掌心很大,几乎将她的手整只包裹在掌中。
沈扶泽牵着她往前走去,那一边人多了起来,人多的地方,烟花也多,一个小孩子在丢摔炮,也不看看后方有没有人就乱丢,一个摔炮挨着许景末的脚炸响。
她还没有回过神,整个人已经被拥进一个有着熟悉清冽味道的怀抱,同时她的两只耳朵也被温热的大手捂住。
最后那个挨着她脚边的摔炮有没有炸响她没有听到,她只听到了她自己的心跳声。
那么快,那么强烈,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腔。
她不知道,贴得她这么近的这个人,他有没有听到?
周围是喧嚷的人群,头顶是炸响的烟花,她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她整个人被沈扶泽的气息包围,像是溺了水。
不知道什么时候,捂住她耳朵的手松开了,而后手再次被牵住,她听到头顶传来的沈扶泽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明明那么害怕,还要来放烟花,为了什么呢?”
伴随着这句话,人群的喧嚷,烟花的炸响再次灌入她耳膜。
像是溺水的人才被人救上岸,她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反应过来,然而脑子仍有一些迟钝,有些话不经大脑思考就说了出来:“刚才你有点不开心。”
她又补充一句:“我看来放烟花的人都很开心。”
她久久没有得到回应,有些疑惑的抬头看去。
一下子就对上一双没有任何笑意,亦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
沈扶泽这个人,他满口骚话没个正经样,他睁眼说瞎话不需要打草稿,他金丝眼镜下那双狭长的眼睛总是挂着几分随时能蛊惑人心的笑意……而他此刻一句话也没有说,他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他眼眸中也没有任何的笑意。
她见惯了沈扶泽虚伪的样子,不正经的样子,故意引诱人的样子。
她从来没有见过沈扶泽现在这个样子。
往日里,与她争锋相对的沈扶泽她尚且能应对自如,而此刻与她手指相扣的沈扶泽却让她感到害怕。
他的眼神太平静,静得像是夜晚的湖面,不起一丝涟漪。
而实际上平静的湖水下面暗流涌动,只需轻轻一碰,封印在里面的怪兽就会破水而出,掀起惊天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