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对面的人嘲讽的笑道:“因为你武人生文相,自古非王即将。哈哈哈哈,荒唐吗?这就是你更看好的人的兄弟,亲兄弟!”
“或许,我该劝他稍安勿躁,从长计议;或是被赐以铁券之时,先接下来算了。”李景终于开口说道,他是真情实感的希望李重进活着,那样北伐成功的几率也会大大增加。
来人一阵冷笑:“你觉得赵匡胤他会放过指挥使大人吗?就凭俩人在禁军中的影响和威望之间的差距,他能放心?况且这些年拿着丹书铁券又被杀掉的人还少吗?这种糊弄小孩子的把戏你也信?错就错在,对翟守珣的防范还是轻了,若是拿了你的信就杀掉他,也许就都不一样了。”
李景摇摇头,“有些事情,是我想的简单。”
“乾佑三年,澶州兵变时,将士裂黄旗以被太-祖体,他赵匡胤倒好,黄袍还是做好的?!他有什么脸说自己是为六军所迫?”
李景何尝不知道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闹剧是精心策划好的,不然契丹入寇、北汉东下的假消息是哪来的?不然为什么石守信和王审琦会成了驻守京城的殿前司最高指挥官?不然为什么要等慕容延钊所率的先锋部队过了黄河才兵变?
可是,知道又能怎样?
李景叹了口气,“如今大势已去,你我皆无力扭转,还是想想今后吧。”
对面的人沉默了很久,开口说道:“今日来找你,也是来道别的,我欲前往蜀中,不再出来,曾经的兄弟死的死,散的散,你我虽算不得熟稔,却是我想了一圈,唯一还能见的人,算是和过去做个了结。况且你曾在信中支持指挥使大人,就算败了,今日也与你来道个谢。今后山高路远,后会无期了。”
说完,起身阔步离去。
李景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直到什么都看不见。
很快,慕容延钊被罢去殿前都点检军职,移为山南东道节度使,殿前都点检一职也被废止。
一切都按照史书的记载紧锣密鼓的发生着,李景开始意识到,其实老天爷留给自己的机会并不多,李重进身边人的话对他不是没有触动,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终归不如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
可是,他在慎重的考虑过后,还是放弃了取而代之的想法。
自古明君上位,必然要趟尸山血海。他在另一世界当最底层的普通百姓时,真真切切的感受过生活的残酷,这些人应对风险时的防御机制太弱了,稍有风吹草动,最先活不下去的就是他们。所以才会有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题无解了。
所以,在李景看来,如果能不通过政权更迭就实现自己的目的,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因此,对他来说,当下的最优解还是辅佐君王拿下幽燕,铸牢屏障。
……
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自己失踪的小儿子再回来,对一个年事已高的母亲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也没什么遗憾了。所以,过完正月之后,母亲突然一病不起,终于还是在春末的时候含笑而去。
李景跪在灵堂前,难受极了。
母亲弥留之际拉着他的手:“孩子,别难过,娘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你会不见了,娘很高兴。”
他放不下妻子孩子,还是毫无征兆的离开了;他放不下父母,还是让母亲在最后的日子里还在担心他会不会突然消失;他放不下百姓,还是眼睁睁看着所有的事情变成了史书中读起来轻描淡写的句子。
“孩子,你的孝顺你娘都明白,身前既已尽了孝道,就不必在意死后的礼节行没行到。夜风大,你也早早回去歇着吧。”
他看着父亲一下子苍老了不少的面容,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个刚失去自己爱人的老人,却要反过来安慰自己的小儿子。
“我只是想再多陪陪我娘,父亲先去歇着吧,儿子过了子时就回去。”他不想再让父亲担心。
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
母亲的丧事办理完后,紧接着就听到石守信移为天平军节度使的消息,虽然父亲表示,他可以去干自己想干的事情,但他还是拒绝了,选择留在家里。
母亲去世后,父亲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差了不少,他不想给自己再留遗憾,况且,高级将领们接二连三的交出兵权,他这个前朝的武将现在又有什么可干的呢?至少要等开始吞并荆、湘时,自己先去军中谋个一官半职再说。
所以,他安心陪着父亲。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都说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母亲离开后的一年,父亲也随着母亲的脚步去了。
就在料理父亲后事的时候,郑王、周太后母子要移往房陵的消息也传来了,他才发现,哦,已经是公元962年了。因为还有父亲的后事要料理,他只是去送了送那个孩子,没有行礼,没有叙旧,只是告诉他:“好好活着。”
这个孩子的眼神里藏满了心事,可是,他真的太小了啊,根本无力在五代这个“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的时代支撑起这么弘大的叙事,平淡终老,是最好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