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被他吓懵了,书生结结巴巴再说了一遍方才那句话。
脑子一片混沌,耳朵里也嗡嗡作响,而后的动作他没有印象,是在将银子递给老板时才反应过来。纵使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嘱咐了老板将方才挑中的墨块宣纸送到丞相府上。忍不住苦笑了笑,这情只怕早已深到让他自己都害怕的程度了。
皇上召沈苓入宫是好几日前的事了,他记得那天沈苓回来得很晚,他醉得重,身体热得难受。记不起是在什么时候,恶作剧似地蹭了蹭那人那处,抬起脸坏笑着看他,果然那人眸色立时沉了下去。夜里相拥的寂静被猛然拉扯的力道打破,火热的吻接踵而至,不似往常温柔体贴,是几乎将他折磨殆尽的狂野。那一夜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才不再传出床体晃动的嘎吱声和带着嘶哑的甜腻声音。第二日晨起,身上密布的红色斑点吓了他一跳,旁边的位置还余留那人体温,应是刚去上朝不久。
这是两人时隔很久的亲热,老鼠以为这一晚能改变些什么。可下朝回来后的沈苓冷淡依旧,只是夜里不再避开他去书房了,每晚被他那样紧地抱在怀里,似乎就能抵消掉白天所有的伤情。他以为,这样过下去也是可以的。
不知道跑了多久,再回头已经看不见城在何处。抬起爪子抹了把脸,异样的触感让他不禁晃神,原来幻了鼠形,仍会流泪。
不知不觉间已是夕阳西下,夜风寒凉,饶是一身厚实的皮毛也抵挡不住寒风刺骨。想了很多,也在脑中作了无数的可能。这种情况下一走了之是最好的吧?管他娶谁,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自今夜起,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要不就冲回去当面质问,为什么要娶别人?既然答应了指婚,为何不和他说清楚,为何那夜还要与他欢好?
是有很多想问那人的话,可在真正站在他面前时,似乎全部消失不见,老鼠很讶异,明明是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除了思念早已忘了所有。走了一夜,赶在第一道晨光打下之际回了丞相府。没想到沈苓还没去上朝,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被他狠狠搂进怀里,刻意压抑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你去哪了?”
“我……”
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突然觉得心里那些问题都不重要了。伸出手环住他,道,“你认得的,我去找红娘了,玩得久了些,忘了时辰。”
“我饿了,我们先去吃饭好不好?”撒娇似地晃晃他,语调也放软许多。拉着沈苓,走在前面的他,没有看见沈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墨云,你知不知道刚才你脸上挂着的,是讨好的笑容。
夹了块豆腐,状似不经意地问他,
“今日不用早朝?”
“用,我没去。”
“欸?这不行的吧。你身居高位,这样做会被人抓住话柄的。”
明明是关怀的话语,但因为他从不曾过问这些,而使沈苓有了异样的感觉。这样的话,于阁老说过,齐元帝说过,丞相府高墙外很多人都说过,但不会是墨云。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了,墨云从不提及关于丞相之位的分毫。
“以后还是不要这样了,能到今天这个位置,你牺牲了很多不是吗?如若可以,还是不要去做这些可能触怒皇上的事。”于阁老已经不在了,现下他又应下了与戎族的亲事,既是异族公主,在齐朝无亲无故,皇上定将她看做自己的亲妹子。日后成亲了,沈苓和皇室的羁绊更深,适时定有不少人想拉他下台。既然知晓日后的情势,就当从现在开始谨慎注意。
想得太投入,直到被覆上的手惊醒。望过去是沈苓不解的眼,不着痕迹地抽出手来端起饭盏,笑笑将话题带过去,
“晓你不喜听这些,不说了不说了,快吃饭吧,待会儿剩太多福伯又会念叨好久。”皱皱鼻子,随后开始大口吃饭。
沈苓盯着自己空了的掌心,良久,忘了收回。
碗缘遮住了老鼠的眼,是浓郁到久久不散的阴霾。
皇上发了皇榜通告天下,再有一日便是沈苓与戎族公主的大婚。谁都道当朝年轻有为的丞相大人福分不浅,竟是皇上亲自指婚的一桩好亲事。可他们不知道的是,那位戎族公主早在三日前,便已入住丞相府。
三日前的黄昏,方用过晚膳,沈苓难得没有公务,正陪着小老鼠在湖心亭里闲聊,忽见福伯急匆匆过来通报,
“大人,外头有人求见,说是西域过来的。”
老鼠心里一跳,已然明白了访客是谁。不愿前去,就独自坐在亭里等他回来。一盏茶、一炷香、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夜已深,湖里的鱼儿不再吐泡。院子里寂静得吓人,站起身子,活动了一下僵直的手脚,回房。
“福伯。”老鼠一进堂屋,就见到老人佝偻着背在收拾屋子,于是开口唤了一声。
“哎呦,小少爷,方才上哪去了?老奴一通好找。”
又见他还穿着白天那件薄衫,赶忙从屋里取了件厚氅子替他披上。
“他呢?”
福伯心领神会,立马答道,
“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