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下,交战一触即发,三人护着宋知濯,扬着刀与攻上来的几人交锋。院外银晃晃的光一闪,即是几把刺来的剑,宋知濯跛着腿,挥挡住攻势,但挡住这一剑,又砍来那一刀,未几,腿上的伤渗出血来,温热地浸染了他的衣裤。
很快有一名小将倒下,幸而几人已杀奔出来,一个猛子便翻身上马,随之马蹄冲出围困,朝长路奔去。后方则是吴坚刀锋一样的目光,将手一扬,“追!”
一条蜿蜒驰道,被狂奔而来的马蹄扬起飞尘,宋知濯适才觉得小臂嘶啦啦的疼,拐肘一望,是一条半尺长的伤口,破开的锦衣内,翻出红艳艳的皮肉,腹部亦是这样骇人的一条刀口。另二人同样是血糊糊的一身,遥想后有追兵,宋知濯于心不忍,拉紧缰绳回首,对二人呵斥,“分开走!你们由左边林子里过去,我走右边!”
“将军不可!”一人转身望向远方的飞尘,焦急难捺,“将军有腿伤,我二人应誓死保护!”
宋知濯拽着缰绳,耳畔回旋着宋追惗的话,一双眼庄严地望着二人,“士兵应该死在战场,而不是死在朝堂的尔虞我诈里,这是军令!”
军令如山,二人到底咬牙,踢了马腹钻入左首茂林内。宋知濯则扬鞭一呵,奔向右首的枯林。
林里疏树成荫,日落的残照穿过罅叶,精准如箭,刺穿了大地。马背骎骎颠簸,渐渐地,他一个身子开始偏晃,滚烫的汗珠由他的额角洒落,合着风与血。一只手攥紧了缰绳,而另一只手则捂住腹部,那里汩汩涌出的血,染红了整片银灰的马背,树渐为虚影,如梦幻泡影闪过了他含混的眼。他看见了漫天的红光,血的红,而前方会是何地,他无从得知,他在死亡前唯一的想象只是活着,活着,见到明珠,不再让她哭。
可“道尽途穷”绝非是单纯的辞藻,此刻,宋知濯正面临着深不见底的悬崖,他只得勒了缰绳,踉跄下马,面对追来的众人。他的手仍旧捂紧了腹部横向的刀口,捂住那些温热的、将带走他生命的血液。另一只手则撑着伫立的刀柄,眼角眉峰尽是斑驳血渍,髻上一双锦带亦粘在他的面庞,但他的眼,猩红而狠厉,露出背水一战的坚毅。
乌压压的林与人中,为首便是吴坚,他提着带血的剑,一步一探地向宋知濯迈进,“宋将军,我吴某最佩服你这样儿英勇之人,说实话儿,若不是因你有伤在身,我们二十几个兄弟未必打得过你。可有道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即便今日你能从我们兄弟手上活下来,明日照样儿有刺客追杀你,往后、你同你的妻儿会一日不得安生,谁让你是圣上的心头大患呢?你一日不死,他老人家一日不会放过你,不如就在此了结了,省得连累家人。宋将军,想想你的妻子,好好儿想想,你要她一辈子同你亡命天涯吗?”
他的声音有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宋知濯模糊的眼前就闪过了所谓的“家”——是明珠丹霞一样的腮、黑珍珠的眼、拨弄心弦的扬州小调。他用尽一生的情爱寻找的一个家,就浮荡在她轻盈起伏的音调里,在她眉目如画的笑容中,他曾得到过,得到过那些他总是奢望的、毫无保留毫无条件的爱,因此,他曾活过,未枉此生。
日落寸寸在这片山林的树梢上倾落,终于不再照耀它的子民。宋知濯血污的脸缓缓下沉,眼内的坚毅亦缓缓跌落,连同整个人间的星辉,直到吴坚靠近,他扔下了手中的刀,闭上了眼。
黑漆漆的眼前,有流萤闪过,他知道,是那些霜刀寒光。却在里头藏着明珠的笑眼,如同他们第一次相遇。他仍旧清晰地记得,他在凉如地狱的帐中,第一次,瞧了一只鲜活的蝴蝶。他曾见过那么多的美人儿,从未像看见她那样,是命运的跌宕,打开了他一生的颠簸起伏……
在他无泪无悲的脸庞前,吴坚最终将剑尖对准了他的胸膛,就此刺碎一场繁华锦绣之梦。
春梦乍醒,香露正深,漾残烟,转翠帘。风悠悠鼓动着两片帐,倏露倏掩着明珠一张浮汗霪霪的鹅蛋脸,她的双瞳睁大,惊恐地撩开帐奔向外间。
外间正有侍鹃与侍梅在做针线,听见响动便抬了下巴,甜甜地笑着,“奶奶醒了?今儿这午觉怎么睡这样久,天都快黑了,连晚饭还没吃呢。”
明珠只觉胸口发闷,连气儿也喘得不顺畅,未及细想,一个单薄的身子趔趄一歪,靠住了一根圆柱。这情状将侍鹃二人吓得不轻,抛线撒针地飞奔而来将她扶住,“奶奶怎么了?奶奶可是哪里不舒服?侍梅,你快去叫白管家请太医来!”
她一个身子跌到地上,抓紧了侍梅的素腕,笑着摇摇头,“没什么事儿,就是胸口有点疼,你去倒盏水来我喝就能好了,不要吵得人仰马翻的。”
门外是千古一衰的日落,似乎连同整个人间亦随之沉默。明珠额上粉汗不止,在她面上结成了一片冰霜。侍鹃二人将她扶到榻上,眼瞧着她喝下一盏温热的水却不见好转,一张脸煞白得没有血色。侍鹃慌了,忙朝侍梅望去,“你在这里守着奶奶,我还是得去请个太医!”
她自飞裙而去,留下侍梅焚心似火,蹙额细窥着明珠的变化。瞧她垂着首,仿佛没有力气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