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三上午,霞飞路的回力球场,正在打比赛,对战的乃是来自墨西哥和古巴的职业球队。
古巴球员手戴芦苇长勺套,在小球触底前,眼疾手快将球掷回前墙,引得满堂喝彩,哨音起,七比六,险胜。
密斯特陆又赢了。每局都赢,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这是命中带财。坐在陆屿身侧的租界董事朝他笑道。
他觉得面前这个中国男子真是好运气,买的不过是几张香槟票,竟也能这样误打误撞,赢得盆满钵满。
怪不得短短几年,就能在势力交错的上海,闯出一番名堂。
托麦可尔先生的福,陆屿谦让,不要和我客气,中午请让我做个小东。
因着不是礼拜天,来球场观赛的人并不太多,散场后,陆屿便陪着租界董事,径直去了球场内的西餐厅,准备在那儿用餐。
餐厅凉爽异常,冷气嘶嘶吹着,陆屿刚笑着与董事碰杯,便听稍远处传来不大不小的谈话声。
那姓陆的不过是小流氓出身,还妄想开银行,按他的学历水平,租界连执照都不会批给他。真当外滩金融街,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进来撒野的地方了?友谊银行的孙行长,笑嘻嘻地朝李老大巴结。
李先生放心,后日的租界金融会议,在下是绝对不会同意,那个臭流氓进驻外滩的。孙行长又给李老大满上一杯起泡酒,相反我还要告知同业,一起抵抗他。
李老大眯起眼,满意地点点头,眸光朝陆屿那儿一瞥。竟然敢和他争莺莺,他在上海滩盘根错节多年,门生子弟遍地全国,岂是这个小混混可以相比的?
才吃了几年奶,也敢出来争地盘,抢女人?
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那今日就让他见识见识,上海滩到底谁说了算。
密斯特陆?金发碧眼的董事,见陆屿微微出神,不由唤了一声。
陆屿回过思绪,举起高脚杯,朝他微微颔首,两人碰了个杯,陆屿便笑谈起刚刚那场红蓝大赛,云淡风轻的模样,似对孙行长方才番话,完全不放在心里。
暮色溶金,迤逦了半个法租界,还未入夜,这里已然闹热得仿佛法国巴黎。
林瑾来到了陆屿常常驻足的赌场门口,对门口保镖微微一笑,你好。我找陆先生,我叫
话还没有说完,保镖便冷声打断,去那里排队。
林瑾顺着他的指尖望过去,只见侧门靠着墙壁处,已经乌压压排起了一条长龙。
她震惊,难道这些人都是来见陆屿的?
林瑾略略思忖,便又掏出一卷子法币递给保镖,麻烦你帮我通报一声,陆先生一定会见
保镖冷哼一声,各个都是这样说的,我看你要么排队,要么滚回家。
很不客气的说辞。
林瑾无奈,当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她只得往队伍走去,乖乖站在末尾排了起来,这一站便直站到月明星稀。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开始骚乱起来,门内走出一年轻男子,在另一处收走了几张名片,却不往他们这边来。
排在林瑾面前的高个男人似乎很闷热,手拿帽子直当蒲扇摇。
他向旁边一位稍稍年长的人士问道,老兄,这是怎么回事,倒不来收我们的名片。要知道,我们已经站在此地,等候好几个小时了。
那男人笑笑,喷着浓烟道,你老弟是第一次来排队吧。那是孤儿院、医院的名片,照理是要比我们早一个钟头收的。听说他们的名片请求收上去,陆先生会亲自过目。
那我们的呢?高个男子不由睁大眸,难道我们的名片交上去竟是无人查看,那还呆这里排什么死人队。说话时,他的帽子闪得愈发快速,这表明他的忍耐已然到了极限。
虽是这样说,但若有幸被陆先生相中,挑你啃啃元宝边,那也是很值得受用了。男人微笑。
正在他们说话时,突然几辆黑色汽车嚓嚓驶来,车头照射出两束灼热的光芒来。
下一秒,车厢内便娉婷走下一位摩登女郎,烫着小卷发,穿一身织锦缎粉蓝挑银丝旗袍,愈发显得身姿袅娜,美丽异常。
林瑾离得远,并不能完全看清楚容貌,但也觉五光十色,纸醉金迷地亮眼。
跟着女人下车的保镖皱眉,怎么那么多人?说着,便像两堵黑墙似地,将女人掩得严严实实,护送她进去。
上海滩将这陆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要我看也只是登徒浪子,吃喝嫖赌,醇酒妇人,哪样都没落下。年轻人怒意冲冲,切齿拊心地大嚷。
男人又笑,他那种身份的人,身边没有女人围绕才会让人起疑心。老弟,你还是太年轻气盛了,这上海滩白道黑道红道蓝道外国道,花花肠子可多着呢。
再下去的对话,林瑾懒得听,她只是嘟着嘴,靠着墙壁,又直直站了两个多钟头,方才有人出来收他们的名片。
距离林瑾递名片又过了两日,出乎意料,先来找她的居然不是陆屿,而是时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