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教规与奸淫掳掠同罪,也就是说,哪怕向北小便,也得逐出山门,免去道籍。
莫逆修道多年,从不由着本意犯戒,却总有些戒条不可避免地触及,只是戒规诞生之久,在过去,有支持它存在的道理,可过去跟现在不能同日而语,在现在,总要以法规为先。
道士犯法,也得由法治,不会让他所在教派去处置的。
于是这诸多戒条,就排在了法律后头,再来执着于守戒,未免不是形式主义。所以,戒规,要守,可也不要照本宣科,才是如今的修道者该有的领悟。
*
越往山上走,越晒得慌。
日头大,还毒,元鳕一下想起她小时候脸上一年四季都跟过敏了一样,像个小傻逼。
上山的路不好走,还总有山顶落石,出租车都不爱来,所以一趟要的钱不少。到了村前,车不上来了,得靠走的,或者村里人谁家有三轮过来接一趟。
汀坊是在山上一块高台上,目之所及都是绿,风景是真的好,看看村落,也是真的破。
元鳕小胳膊很细,劲儿也不大,偏偏箱子轱辘还被石头给磕断了,拉着更费劲了,即使这么个情况,她也没说再把手里这个也拿给莫逆。
莫逆本想抬眼看路,看到她胳膊因为用力青筋都显出来,过去把她手上那个也拿过来了。动作很流畅,半点没犹豫。
要拐弯了,一阵急刹车声响先传过来,紧接着是一辆皮卡,日式老款,车灯都黄色儿的,明显年久失修,刹车不灵了。
事发突然,元鳕身体本能为她躲开了,可脚没站稳,整个崴进了坑里。等她缓缓脚上的疼,回过头,车停了,两个前轱辘一个被落石别住,一个被她箱子别住。再看看莫逆,他已经把受到惊吓的老汉从车里拖出来了。
老汉被吓得六神无主,眼珠子瞪着,手哆嗦着,一句话说不出来。
莫逆两指切着他手腕上两脉,心跳还是很快。
元鳕站起来,瘸着脚走过去,从他手里把老汉手腕接过来,捏住他中指,从她袖子缝边处抽出来一根针,扎在了指腹上,血珠子冒出来。五指通心脉,他冷不丁被扎,打一个激灵,总算醒来,醒来赶紧道谢,又磕又拜:“谢谢!”
元鳕把针插回去,又瘸着脚去看她的箱子。
莫逆也走过去:“得等人来,把车拉到平坦路上,你的箱子才能拿回来。”
元鳕呼一口气:“人是你救得,箱子是我的。道长你可真是睿智。”
当下莫逆也没别的办法,这是个急转弯,拦不住车,车就带着人掉进峡谷了。不过元鳕跟他讨交代,他也认:“我会赔你。”
“赔多见外。”
她眼看着深山,风吹起她头发,却吹不眨她的眼:“跟我睡一宿。”
第5章
老汉醒了就回村里叫了人来,就几个爷们,还是老的老,瘦的瘦,更有几个小孩。
这边寨子都是这个情况,年轻力壮的男性都外出打工去了,留守的都是老人,妇女,小孩。
山区环境艰苦,孩子们黑黝黝的脸上毛细血管堆积,尤其苹果肌位置,全是细密的小红点,看起来有点可怜,也有点可爱。
他们没见过莫逆这副长袍打扮的人,都躲在妇女身后,眼巴巴瞅着。
老汉在车头拴了根粗麻绳子,几个族人,加上莫逆,帮着拉车。绳子尾端的人一口东部方言喊着号子,大伙一起使劲,把皮卡从悬崖边上拉到山根下。
莫逆掸掸手,把元鳕箱子拿了回来,就提到她脚边。
老汉又对着莫逆、元鳕一阵谢。
其他人也没见过道士,很是新鲜。他比山里人白净,还剑眉星目的,是好看,他冷不防扫过他们,还能叫几个妇女别过脸去。没见莫逆这出家人觉得罪过,她们倒先不好意思了。
客套间隙,跑来一个油头粉面的中年人,嘴里喊着:“阿芙妹!”
元鳕看过去,是她那个舅舅,龙保达。
深山里养成这样,也挺不容易的,看着就是风吹不着,日晒不着,成天混吃等死。
他笑着跑过来,除了喊她苗名两声,就是看跟她一块来的莫逆,当下不笑了,不高兴起来,小声问她:“这是谁啊?霍少爷呢?”
元鳕没搭理他,看向莫逆:“走吧。”
莫逆就在她旁边,自觉拎起两个箱子,随她往寨子二组走,路过村民还有微微颔首。
元鳕脚崴了,走得慢。
莫逆就在后头跟着她,走得更慢。
汀坊苗寨一类不同于现在开发过的、商业化的苗寨,这边位处悬崖峭壁,地形险恶,不好出来,也不好进去。寨子里的吊脚楼都不是木头搭的,全是就地取材,拿石头摞的。多是薄片似的那种,稳当,摞成墙,然后和泥糊上。
村里路也是石头铺的,很干净,每走两步都能看见一只、两只土狗,还有光着脚丫子的小孩,
小孩看见他们,眼都睁得圆圆的。当然,他们更多是看莫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