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沉,灰暗天际里的最后一抹余晖也已经照在了裴源的脸上,从他漆黑的眼珠中映出决绝的神色。裴源的脊背挺得笔直,双唇紧抿,藏于宽大衣袖中的两只手却悄悄攥紧,掩饰着内心的焦灼不安。
这些旁人通通不知,单是从背景望去,山顶雾气正浓,混合着落日的残光和他一身的红衣,裴源仿佛是置身于山林中的仙人,超然缥缈。
祭祀大典过后,村民们早已迫不及待地四下遁走,连他的父母和弟弟都一同被好心的邻居哭着带走,毕竟谁也不敢在夜晚仍徘徊在天景山之上,这里是上古凶兽的地盘,倘若有人在此放肆逗留,那是赤裸裸对凶兽的挑衅。
往常村民们连砍柴都会避开天景山的位置,宁可多走两里路跑到邻山,时时刻刻对凶兽表现出一等一的尊敬,更不要提在今天这个特殊的祭祀日里了。
这是百年一次的祭祀大会,桃源村全村的村民为此准备了无数个日夜,根本容不得有半点差池,至于祭祀活动的由来因年久已不甚详细,向上考究只在村规中发现有数十条祭祀大会的规矩和禁忌。
充当祭品的人选一早就确定了,必须是来自村中最德高望重的家族,而裴源的父亲正是桃源村的村长,这一重任落在村长的身上自是责无旁贷。因此裴家的适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一样都要成为凶兽的新娘,但裴家夫人二十年前生下的好巧不巧是一对男性双胞胎,最后由裴家的老人拍板由长子裴源在成年后成为祭品,献给凶兽为新娘,保佑桃源村百年的风调雨顺,人寿年丰。
裴源自小便深知自己的命运,和同龄却顽皮的弟弟比起来,裴源所表现出来是不符合年龄的聪慧和坦然。他从未对自己成年后将要献身给凶兽这件事表达过任何不满,毕竟如若不是他,也将会是他的孪生胞弟,如今只牺牲他一人,成全全村的百姓和他的家族,这会是笔划算的买卖,甚好。
当及弱冠之年,裴源的容貌竟在一夜之间悄然发生了变化,他样貌本就不俗,眉眼似墨,五官俊挺,细看也称得上丰神俊逸,可仍然挣脱不开常人可用言语描述的范围。但等他年满二十那年,却好似上天在他身上重新雕刻,洋洋洒洒添了无数笔,终究铸造成一块上好的璞玉,展露出旁人难以匹及的超凡气质,他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竟能给人以颠倒众生的魅惑之感。
此刻凶兽眼底的裴源就是这样,背后束发微散,及地的红袍随风舞动,更能勾勒出眼前人身姿清瘦挺拔,一双白皙赤足不经意间从红衣中露出,盈盈可握的程度,凶兽不自觉地从鼻子中喘出重重的粗气,这声音惊扰了尚且背对着凶兽的裴源。
他疑惑地转身,眼眸中的诧异在看见凶兽的一刹那瞬间烟消云散,随即他勾人的桃花眼微眯着,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村民们口里传说中的神兽。
那是一只相当漂亮的豹子,浑身漆黑,毛色极亮,幽暗的夜光折射在他身上有点点星芒,明晃晃的金瞳深凹进眼窝,目光如炬,兽嘴半张着,体型强壮,大概有成年男子一人的长度,全身上下透漏出一股不容侵犯万兽之王的气势。
“您来了”裴源斟酌着开口,“在下裴家长子裴源,是今年桃源村献给您的供品。”
听说上古神兽已开神智,听人语,通人性,有些修为极高的甚至可以幻化人形,裴源自是不敢小觑,恭恭敬敬地向黑豹行礼作揖,随着他的动作,身上的红衣飘扬于空,山顶的风声更响,像是在响应王的驾临,他分明感受到凶兽看向自己的眼神又凌厉了几分,有种想要把他拆吞入肚的炙热。
黑豹的前肢向前迈了一步,马上他骇人而凶恶的脑袋就凑到了裴源面前,继而突然张开了血盆大口,专属于野兽的腥气瞬间扑面而来,野兽的吼叫声震击着裴源的耳膜,响彻整个天景山。
从裴源的角度看去,黑豹嘴里尖锐的獠牙一清二楚,猩红的舌头盘踞在唇齿之中,兽嘴里无法包裹的唾液正顺着黑豹的唇角流出,沾湿了他嘴角的一小撮皮毛,亮晶晶的。
纵然这样,裴源面上仍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此时的处境他再清楚不过了,从他懂事起他就明白他最后的结果很可能就是落入兽口,成为野兽的盘中餐罢了。
既然早就知道结果又是无法改变,害怕有什么用?他闭上眼睛,不再说话,纤细的睫毛微微颤抖,等待着凶兽下一步的动作。
下一秒,裴源蓦然睁大了双眼,清澈的明眸中显露出讶异,凶兽正伸出他粗糙的舌头舔舐着裴源的脸庞,舌尖上的层层倒刺扎在脸上,细微的疼痛感很快被野兽的唾液抚平,让裴源生不出一丝反感,反倒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您不杀我?”裴源紧握的双手渐渐放松,绷紧的身体和酸痛的双脚都逐渐找回了知觉,他试探性地问道。
“你如今的面貌,我很满意。”黑豹答非所问,慵懒而沙哑的声音落在裴源耳旁,他似乎好久都不曾说过人语了,刚开始的发音还有些含糊,不过一句话说完就迅速掌握了技巧,和常人所语并无两样。
他仍细细轻舔着裴源的脸颊,像是在不知疲倦地描绘着一副得意画作,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