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弃

呢，我们都是人，最普普通通的人。”

    他在满桌横歪歪倒倒的瓶瓶罐罐中挑出一罐所剩无几的啤酒，凑上来跟我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不早了，走吧。”他伸了个懒腰，拿上菜单，结账去了。

    我起了身，朝墓园的方向看了一眼，当然，除了无尽的黑夜，我什么都看不到。

    酒劲还是挺狠的，从餐馆到家中的记忆是空白的。我所知道的，就是此时我躺在床上，浑身提不起劲。

    挣扎无用，闭上眼，任由酒精占领思绪。

    睡吧，睡一觉就好了，我这样安慰着自己。

    意识渐渐淡去，记忆和情感在非理性的大脑中编织着虚幻的景象，我仿佛化作一位中世纪骑士，一身黑衣，骑着骏马，穿过朦胧月色，踏过一路荆棘，破风疾驰。四野寂静无声，唯身后扬起的黑披风哗哗地响着，在无尽昏暗中，我不知跑了有多久，有意无意地似在找寻些什么，直到不远处有人影冲我招手喊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接我的。”

    孝楠！

    我渐渐靠近，月光终于照亮了他的脸，又是一幅笑中带泪的模样，那笑应是欣喜的，可脸上却依旧泪水纵横。

    孝楠

    我赶紧俯下身去，把他拽上来，狠狠地把他搂在怀中。

    他很轻很轻，在我怀里像空气，没有重量、没有温度，可那脸庞、那身形与记忆里又是分毫不差的

    那感觉让我有点害怕，心里止不住地发慌。

    我听着马蹄有节律地哒哒哒的声音，琢磨着该说的话。

    想说的话太多，往往就变成了沉默。

    他低下头，用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他说

    “我我真的有努力过的，挣扎过也坚持过，只是只是”说着说着，他又呜呜地哭了起来，我看着他高凸的颈椎骨一颤一颤地发抖。

    “好了，别哭了。”一听到他哭，我就心烦难受。

    “不过，我终于等到你了，谢谢你，我的死神大人。”他抹着泪，说着些莫名其妙的话。

    “不，孝楠，你看看我，我是贾兴啊。”我甚至听到自己声音在颤抖。

    他抬头看了看我，仿佛看的是空气，然后呆滞的眼神缓缓移向了远方，平静地说着：“贾兴贾兴他他会幸福的”

    我急得不行，好想抓住他的脸，让他好好看着我，认认清楚我是那个你曾发誓说要生死相随的贾兴啊！

    可偏偏四肢怎么都不听使唤，我只能无奈地听着他那句虚弱缥缈的“他会幸福的”在我耳边回荡。

    “孝楠，你错了”

    你的离开，留给我的只有痛苦。,

    话在嗓子里挣脱着，快要将喉咙割破，可偏偏任我再怎样嘶吼，他仿佛都听不见，害得我浑身冰凉，胸口又如遭烈火烧灼。

    我这边急得如冷汗直流，他那边倒平静如水，他抬头看着天，下垂的嘴角竟勾出了个上扬的弧度，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危险，快坐下来！”

    我惊叫着，却发不出声。我看到自己的手在眼前胡乱抓着，他刚好站在我碰不到的地方，那双青筋暴起却又无能为力的手，显得那般可笑。

    他侧过身，冲着我笑了，笑得那么灿烂。

    “孝楠”

    那笑容如此熟悉，好像我才见过的。

    那是、那时

    米克诺斯岛的天堂海滩，我踩着他留在白沙的脚印，看着他蹦蹦跳跳地往海边跑去，我一时兴起，掏出兜里的，冲他叫到：

    “肖孝楠，我爱你！”

    他像是被吓到了，整个人怔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冲我笑着。

    那笑容是一模一样的。

    蓝得不能再蓝的天，纯净如水的眸，如云白皙的脸上，红唇绽出齐整白齿。

    “看，我把你拍得多好看。”我将屏幕转向他，挥舞着、向他炫耀着。

    他快步跑过来，凑上来看，“扑哧”一笑，脸上染了一层红晕。

    “你这样笑起来多好看。”我指着屏幕。

    他伸手把屏幕里清凉的下半身遮挡，嘴上嘟囔着:“早知道把外裤穿上了。”

    “不，你应该把上衣也一并脱了的。”我伸手便要去抓他的白衬衫，他缩着身子一躲：“我可不要晒黑啊。”]

    他嘻嘻地笑着，扔下一句:“回去把照片发给我！”便跑远了。

    像个小孩子似的，真拿他没办法。我摇着头笑着，低头再看一眼屏幕里笑得灿烂的他，我惊得双手发抖。

    那是他的遗照。

    灰暗的墓碑，裁剪过的照片，冷冷冰冰的字三两行

    那就是他，他死了。

    那便是他在这世上，剩下的“存在”。

    胸口涌起万般情绪，太多的话堵在喉间。寻思良久，最想说的还是那句——你不在的日子，我真的很难过。

    ]

    可惜，我再也没办法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