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昏睡过去,我出来,看见楚妤迷茫地坐在走廊上,我想把刚才的话告诉她,又生怕平添了伤感。老板是爱她的,他不要自己的感情牵绊了楚妤今后去追寻爱情的决心,我不能够粉碎了他的苦心。
谎言,善意的谎言,原来,要一个人永远坦荡,是那么难。我又想起了陶冶,一秒而过。
楚妤说得很准,凌晨时分,他第三次疼痛发作,那时接到通知的亲朋好友都已来,他年迈的父母,他的前妻,云露和萧一恪,还有,我将陶冶也叫来了。
医生抢救的时候,楚妤坚决要进去,我们在外面,听到老板撕心裂肺的呕声和呻吟声,我第二次体会到了死亡的可怕和死亡意味的解脱。他的前妻站在我旁边,浑身发抖,挽着他年老的母亲,声泪俱下……我没有听到里面楚妤的哭声,她现在是那么坚强。我的手和云露的手握在一起,僵硬到无法放开。
半个小时以后,医生出来,宣布:凌晨一点五十分,病人被确认死亡!
老太太和老先生喊着他的名字跨进去,我和云露同时有点颤抖,顿了好几秒,才慢慢走进去……
医生刚撤走那些仪器,老板躺在床上,眼半闭,嘴角的血依然在不停渗出。周围霎时安静,嘤嘤抽泣不断,包括他的前妻,而楚妤,她坐在床边,一只手紧握老板的手,另一只手拿纸摁在他的嘴角边堵住那来自五脏六腑的血。
“眼都不肯闭……我的儿子,多少事放不下……”老太太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楚妤好像根本不在乎周围的人了,她轻轻说着:“放心吧,去吧,不痛了。我懂得照顾自己,公婆也懂得照顾Jacky(他儿子)。”说完,用手慢慢碰了碰他的眼帘,老板安稳地闭了眼……
然后同样小心地将自己的脸贴向老板的额头,眼跟着一闭,一行眼泪顺着楚妤的眼滑到老板的脸上……
楚妤久久没有睁眼,任由眼泪肆意,一点声音都没有。见此情景,之前哭泣的人更加痛彻心扉,云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有站在我身边,我只好转头捂嘴,陶冶一下便挽住我,带我退到走廊上。我看见云露正坐在椅子上,靠在萧一恪的肩膀上,难过得无以复加,萧一恪像陶冶拍我一样轻拍云露的肩膀。我与云露彼此对望一眼,什么都没说,红了眼眶……
第149章
149
隆重的丧事,楚妤顶着憔悴的面容一直应老太太的传统要求,跪在那里进行家属答礼,来往者均对她讲“傅太太,节哀顺便”,却都是对着那个孩子连连叹息,从而产生对老板前妻的深刻同情。
我看到老先生老太太一直搂着那个孙儿不放,看看老板的遗像再看看孩子就会失声痛哭,看到他的前妻这次选择一直本分沉默地守在二老身边,我明白了老板生前的顾虑——楚妤没育有傅家的任何子女,又不是元配妻子,他死后,老太太肯定会把孙子接回来,那,如果他的前妻也一起回来了,楚妤,她在那个家里,还有什么资格和地位……
想到这里时,萧一恪碰我一下,我抬眼,门口走进来靳树轩。他一脸的凝重,对死者遗像鞠躬,再转过去,对着楚妤鞠躬。楚妤微微低头答礼,抬头,他们彼此那一睹,千言万语也说不出口。他到底还是来了,来看看这个爱他爱得什么都不需要的女人,在这样的厄运里,是否需要他的帮助。答案是否定的,楚妤傲然悲凄地跪在那里,表情显露不出内心的任何情感。我看到靳树轩的脸上,有着敬佩的怜悯。
他到底是个名人,怕摄象机惊扰了别人的丧事,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了。走前,经过我和云露身旁,和我们彼此点头,他一句:“我还有事,代我向楚妤问候一声,我先走了。”
他快步出门,竟在门口碰上同样前来哀悼的黎先生和林娴,他和后者彼此一惊,树轩看了眼林娴左手边牵的小女孩,再望一眼林娴和她的丈夫,一秒回头,擦身而过。林娴失神半秒,便继续注视前方,挽着自己的先生缓缓走入。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场戏剧,我每天看着别人在上演,而自己那一出,又将怎么演下去。
而后,林娴牵着她的女儿来到我们身边,轻唤孩子:“影影,叫阿姨!”“阿姨好!”小女孩天生清脆的嗓音。乍一看这孩子,与她母亲一样,秀气美丽。我与林娴,都是当母亲的了,我定是明白她的,有女万事足,还去想那么往事干什么!是啊!
那几天都在丧礼现场帮忙,白天还要上班,实在是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翻看我早就该翻看的日记。
老板下葬当天, 楚妤站在墓碑前,一句话也没说。我问:“送你回家吗?”她摇头,那栋房子是公婆留给孩子的。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呵,蒙洁,来了五年多,收拾完东西,发现不过一个皮箱就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我心疼地问:“那……回上海么?”她再次摇头,不,不知道去哪里……
我望了眼墓碑上那张憨厚的脸,我说,那走吧,回去拿行李,先回我家。你想好要去哪里以后,你再去,好吗?
她一惊,转头:“那怎么行?会妨碍你们一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