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有些是富人家的护院,有些是保安团的小兵,有些是白马山的草寇。
但他们的苦痛是相通的。
*
大当家华轩怔怔地听着。
听着山寨里这帮兄弟的苦,也听着那些刚刚还和他们在战场上拼杀的,敌人的苦。
通体如被电流涌过,须发皆张,汗毛倒竖。
只觉得胸中似乎有一股气、有一团火,狂奔猛突,却找不出冲破的路。
“我没有受过多少苦,或许可以说,我过的是大家许多人都会羡慕的日子。”
他忽然听到宁馥说。
这个来历成迷的女人声音平静,却让人觉得,蕴藏着一股即将汹涌而出,摧毁天地的力量。
“老天爷没有对不起我,国家没有对不起我,但我大哥死了。二哥死了。三哥死了。”
我也已是亡魂。
“对不起我的是这个世道!”她手指向远方一扫,是山下的松涂县,或是更远的地方。
“是谁让我们流离失所?谁让我们家破人亡?是日本鬼子,是地主老财!”
“这个世道逼你死,那么——”
“就颠破这个世道!”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可以了解一下解放军的诉苦运动。当时部队战斗精神的重要来源之一。
第146章 重振河山(12)
诉苦大会之后,宁馥给俘虏们画下两条来。
要么走,要么留。
走,随意去哪,但不得再回老东家去效力,否则战场上再相逢,必定没有好果子吃。
留,就是白马山的一员,从此落草为寇,不再是明面上的良民百姓,令行禁止,规矩甚至比在保安团还要严格。
许多人犹犹豫豫。
然后他们就又参观了白马寨“侦查排”的训练。
亲眼看到这些击败了他们的对手,吃的是有大米、浇肉汤的水饭,练得是突刺、劈砍等像模像样的动作,那精气神,别提多足了!
他们大多留了下来。
走到这一步的,没几个还能回家去安安分分做个庄稼汉、放羊倌了。
所谓逼上梁山,这路都是没法子回头的。
——他们知,即使有机会回去从头开始,躲开了鬼子的刺刀和铁蹄,也躲不开地主老财的层层盘剥。
这不是需要读多少书、识多少字才能明白的理。
留下来,哪怕是死,也能做个饱死鬼!哪怕是做山匪,也能挺直腰杆子!
宁馥收编了这股俘虏,顺势在整个白马山匪寨颁布了“约法三章”。
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
第二,烧杀抢掠、jianyin妇女的,一律枪毙。
第三,友爱同袍,寨中禁赌博、斗殴。
不能接受这三条的,可以走。
宁馥给了三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里,适应不了的,不愿意遵守这三条的,都可以离开。
山匪们走了一部分。
因为他们清楚,压寨夫人虽然是个女人,但一颗唾沫一颗钉,说出去的话绝对是有一句算一句,绝无反悔和优容。
有山匪一溜小跑地进了议事厅。
“大当家,宁先生,老孙跑啦!”
*
“宁先生”是宁馥在白马寨的新称谓。
她倒是不反感“压寨夫人”这个诨号,但华轩执意叫手下弟兄们改口。
夫妻虽是一体,可宁馥要参谋战事,统帅御下,总是叫着“夫人”,他总觉得都不够庄重。
若要建立威严,首要实力威压,次要以德服人,但名头称谓却也不能少。
她是压寨的宝贝,凭的是自己的本事,不是凭着和他睡一张床。
虽然……咳。
山匪们刚改口的时候还有别扭得很呢。
——哪有女人叫先生的?就算夫人能缝人会射箭,能读书会算账,那也还是漂亮的仙女儿似的一个女人呀!
但在华轩的强压之下,他们也渐渐习惯了这个特别的叫法,甚至还自己说服了自己。
教书的老师叫先生,治病的大夫也叫先生,那些学问高的,本事强的,也都称先生。
女的就女的吧。这山寨上,挑不出那个带把的爷们儿能有越过宁先生的本事。
他们不配叫先生,但他们夫人配得起。
……呸,不是夫人,是宁先生!
跑进来的山匪手中拿着一个棉布袋子,看得出,平时是被人精心保管的。
他把布袋子往桌上一倒。
“他、他留下了这个——”
一阵清脆的叮当声。
最后落出来的一枚银元在不怎么平的桌面上骨碌碌地滚了两圈。
孙尚谦还是趁夜里悄悄下山去了,没和任何人留话,也没人知他还会不会回来。
那半袋子银元在桌上积成了一小堆。
孙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