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提那所谓的“见多识广”。
小椿一只妖,甚至还要由他教授常识,照她成日里讲的,白玉京“知道妖,知道人,知道仙魔神佛”,却不是道士之流。
哪怕是对三界生灵过分好奇,终生浸淫此道,也不至于能得到如此多的情报。
况且他出现时,似乎仅是个青年模样……
“小椿。”嬴舟握着缰索略一垂首,“你曾说白玉京是个人族?”
她不假思索:“是啊。”
“你怎能这么确定他是凡人?你并非犬类,嗅觉不及我等灵敏,倘若对方有意隐藏气息呢?”
大概是时日久远,小椿费了些精力回想,边皱眉边回答,“嗯……他在山中待了半年有余,这期间我一点妖气也未感受到。”
“一般的精魅纵然隐匿气息,长时间里未必不会露出马脚。何况昔年我还是棵树,我当树的时候五官六感可比化作人形要敏锐多了,根茎枝叶都能捕捉空气中的异样,他当真从头到尾并无诡谲变化,满身尘世浊气,是人族无异。”
说完又不解,“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嬴舟自语半晌,不答反问,“你说他在白於山住了半年?”
“嗯,对啊。”她如实点头。
他一个凡人,出身耽美之家,不惦记归家却在山中逗留这许久……为的什么?
总不会真的就是为了教一只树妖学字认字吧?
这个白玉京,看样子果然不简单。
他到底是什么人?
嬴舟此时此刻也不禁萌生起念头,想着等安顿好了小椿,找机会要再去人界探查一番。
他总感觉如白玉京这般的人族,在世间上不会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一定还有什么是被他们所忽略了。
*
开封府的春夜透着一股温煦的祥和之意,许是满城繁花盛开,连风里都夹杂花香。
温家大宅内,各房各院仍点着灯,仆婢们照常忙碌。
如今老太爷过世,夫人又回了娘家,府上真是肉眼可见的冷清——幸而大小姐还在,好歹能让这个家热闹几分。
尽管近来小姐瞧着也不似往日那般跳脱飞扬了……
温蕙正在书房内陪着她爹整理祖父留下的书籍古册,大多是孤本,乃家中祖上传下来的古籍,连翻动都要小心翼翼。
老太爷下葬距今已有四月,温府里先是要收拾残局,继而出门向前来吊唁过的亲朋好友谢孝,忙完后事还要处理府衙积攒了数天的公务,待得一切尘埃落定,温同知才有精力整理父亲的遗物。
夜间光线不佳,温蕙托起桌上的灯帮他照亮。
老太爷的藏书真不少,字画珍本,名家手稿。此外便是冗杂的家族史册,许多纸页已泛黄发脆,她爹一面分门别类一面叮嘱道:“这几本瞧着也不中用了,过两日我得另誊一册,免得让鼠蚁啃得残缺不全。”
“好嘞。”温蕙替他记着,刚要跟随往里侧而去,衣袖不知扫到了什么,“啪”地滑落在地。
她赶紧弯腰捡起来,怕摔坏典籍,轻手轻脚地拈着册子,谨慎地拂去面上灰尘。
孤本的封页有些斑驳了,只隐约可见得模模糊糊的几个小楷。
“李……清晓……”
温蕙吃力辨认片刻,回头在书架上找出处,不多时便寻得一个位置,看那标签上刻着一行字——“第五代家主李清晓”。
这人居然还有个专门的隔间存放,她仔细一数,关于他的书籍足足十来本,是列祖列宗里最多的一位。
“爹。”她捧着册子边翻阅边走上前问,“这‘李清晓’是谁呀?咱们家怎么会有姓李的家主。”
温同知忙着给几本旧书归类,“我不是同你讲过吗?温氏家族渊源,最早能追溯到商周那会儿去了。”
“我们这一支祖上曾经是姓李的,后来到宋时,出了个厉害的大将军,太宗皇帝便以其所生之地,赐‘温’姓以示褒奖。”
他捧起一摞残卷从林立的书架间穿出,行至案桌旁打算修缮,言语依然三句不离老本行,“所以呀,为父总叫你修身养性,修身养性——温家是世家大族,讲究诗书礼仪,讲究气质内涵。姑娘家要懂得秀外慧中,所谓上善若水,水利万物……”
温蕙仍在后头追着,才不听这些废话。
“爹,为什么李清晓有那么多传记,其他家主……连大爷爷也只有一本啊。”
温同知无奈地朝她手里瞥上一眼,自己给自己研墨,“你怎么老是关心这些有的没的……”
口中嫌弃罢了,终究还是不情不愿地解释,“他啊……这问题,为父幼年亦曾问过你大爷爷。”
“此人生卒不详,最早的记载是在秦汉两代。说来古怪——”他握着笔,形容正色地颦眉道,“历来关于他的生平众说纷纭,就连传世的志传也前后矛盾。”
“有人说他活了三百多岁,是迄今为止,活得最久的人。从秦汉一直到三国,历经数代王朝更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