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过了新年,恰逢初春的第一场雪,傍晚的时候下了细霰的雪籽,到了暮色四合,便化作了鹅绒大雪。
新雪初霁,皓月当空,清冷的瓷光流转在雪色上。
这长安街上万人空巷,都在酣眠中好梦,偏生有这样两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在这街上行走着,雪下留下了四行脚印。
贺卿依旧是着一身白色的装扮,衣袍上绣了精致的暗纹,腰间的宫绦上未缀其他饰物,眼底的波光流转,是这景致下的另一种绝色。
白青岫倒是难得地穿了一身鸦青色,相较于往常的衣着低调了些许,头上簪着的是贺卿的那支发簪:“怎么又过了一年,记得那年我才十八。”
“殿下感慨什么,倒是臣,年老色衰,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贺卿眉眼温润含着几分调侃的笑意。
“我什么时候亏待你了,你这是血口喷人。”白青岫无奈,这人哪里是年老色衰,分明是个老妖精,越老越有味道。
“以前,殿下都舍不得让臣做这做那,思虑过多。
如今倒是想把什么事都推到臣身上,让微臣去劳心劳力,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是臣之幸。”贺卿这是什么阴阳怪气的发言。
自从他们之间再无猜忌嫌隙之后,白青岫便比之前更要依赖贺卿,朝中宫中的一些大事,奏章的批阅……
很多时候,他都推给了贺卿去做,比如上次的蝗灾也是让贺卿去的:
“西北的蝗灾,赈灾是需要的,但也不能只等着蝗灾过去,如今流民都向长安来了,到时候长安都是乞儿,长安是一国的都城,这样又成何体统?
蝗虫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有大臣建议陛下沐浴斋戒祭拜上天,可这样的法子陛下信吗?
长久打算还是豢养一些以虫为食的鸟为好。
火烧是竭泽而渔的法子不好,
短期内想除蝗,不如等到晚上,此虫趋火,在夜里设火引之,然后烧之。”
贺卿的法子最有说服力,事实也证明是有效的:“您可别吹捧我了。”
这样的法子殿下和林询想到也是早晚的问题。
还有每日上的折子,白青岫有时候批的头疼,干脆让贺卿代劳,贺卿只是推拒:“字迹不同,如何代劳。
若是出了岔子是臣之过还是陛下之过?倒不如分权给丞相,也是法子。”
话是如此,但最后还是由贺卿代劳了。
“你当我不知,贺卿替我向父皇写过一封信?”白青岫怎么知道这件事暂且不论,单单这件事便可知晓贺卿能够模仿殿下的字迹。
而后来,这成堆的折子成了二人都不愿意去做的事:
白青岫生生挤下一滴泪来试图利诱他:“如果贺卿替我批了这些折子,我便塞着暗房里的那串珠串一日。”
“那如果殿下自己去批折子,那殿下想要什么弄我都陪您。”贺卿也开出了自己的价码。
倒不是他们懈怠政事,只是这件事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他们的情趣之一,只看谁开出的条件更加诱人。
而事实上,他们也并非日日如此,大部分时候这件事都是由殿下自己去做的,若是是在疲倦,贺卿也会代劳一二。
“我倒是可以让你每日吃喝玩乐,我劳心劳力,但是贺卿,你闲得住吗?你舍得吗?”雪色与月色下殿下的那一双蓝瞳好似什么珍稀宝石闪烁着光。
“舍不得。”贺卿拢了拢身上的大氅。
白青岫弯了弯眼,不自觉地呵了口气,说了句好冷。
贺卿接了话道:“不知是谁,要去京郊看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贺卿看过无数次的雪,相比这样温柔的雪,令他印象更深的却是在北羌与国之边界,那是“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的雪,只一片肃杀之气,乌沉沉的云压将下来,雪落了几日未停,这世上最纯粹的白和最鲜艳的红交织在一起,炽热的血落在了雪上,很快就凝结了,等雪停了,世界覆盖上了白,而这柔软洁白的雪层下却掩盖了无数的亡魂,他们永远地睡了,睡在这天地为他们铺就的锦被下。
那三年,贺卿或许是永远也忘不了了,饶是这样的日子里,偶尔还是会想起这些,偶有伤感。
不过忘不了也好,忘不了才是镌刻在心上的碑文和时刻敲响的警钟,该记住这样的教训,这个山河疆土,一寸山河一寸血,若有下次,也该寸土不让。
白青岫没顺着他的话,只说:“今日是什么时候了?”
“正月廿三。”贺卿回答他,“日子过得很快。”
“贺卿。”白青岫唤了声,“我有些紧张,也有些期待。”
分不清是什么更多一些,许久以前,他们就说好了要成婚,可后来的事情有些多,便拖到了又一个新年。
前些日子,查了黄历,二月初二是个宜嫁娶的日子,便定在了这日。
成婚的流程复杂冗长,若是男女之间成婚,便要三书六礼,皇家就更麻烦,可他们却是男子,中间便省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