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依然弥漫着一种未开化的淳朴气息,这里没有灯红酒绿,更没有为了生存而不断压弯脊梁的压力,有的只是穿着洗破了洞的旧衣服,和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借着月与星花的光芒侃天说地的老头老太太。
——这是一种连时光都变得缓慢的慈祥。
应呈数着门牌号终于找对了人,默契把这种事交给了谢霖,只听谢霖问:“大爷!你好!我们是市里来的,问一下,山上水库旁边那块稻田是不是你的?”
大爷点头,操着一口豪迈的方言,混杂着半土不洋的普通话:“是啊,咋的了?”
应呈喘了口气,这一身钢钉铁板的身子骨走了一圈累得直不起腰,一招手说:“您那田是几年前分的?”
大爷立刻警觉起来,蒲扇也不摇了,天也不聊了:“侬哪个啊?我那个地是国家分的,合法的哦。”
谢霖连忙腾出脚来给了他一下,这才说:“我们不是这意思。我是想问,您那块地以前是不是一个福利院?分给您以后您给铲平了种水稻?”
“噶没有的事,好好的有房子我去铲他干嘛。”
身边抱着一个小婴儿的大妈却是抢过了话头:“噶有的呀!二三十年了咯,后来么不是放火烧掉了呀?忘记特了?”
谢霖还没来得及追问,几位大爷大妈就十分主动地你一言我一语回想了起来。
“哪里来的这回事咯,那个地以前就荒掉了呀?”
“侬好笑的嘞,噶么先放火烧掉嘞再荒的呀。”
“哪个讲的,有福利院我会不晓得的?”
“你问老李呀!当时老李不是去救火的吗!”
被叫做老李的大爷应该是最年长的一个,他吐出一口烟圈缓缓点了点头:“有是有的,二三十年咯。当年么火还蛮大的嘞。”
谢霖眼睛一亮:“大爷!我就是来查当年的火灾的,您能给我讲讲吗?”
“噶有什么好讲的,噶么多年过去了呀。再说了,我们小老百姓晓得个屁。”
“有个案子,可能跟当年的火灾有关系,我听说火很大?死了很多人?”
李老汉点了点头:“是死了蛮多人的咯。我就记得伐,是大早上头的时候,我么起早去看我的玉米,一回头就看见那个山里面那个浓烟滚滚的嘞,当时就想,不好嘞,起山火了!
我吓得哟,锄头篮子都来不及拿就去喊人,结果跑进去一看,是那个院子起火了,我虽然不晓得到底多少人,但是里面都是小伢儿我总晓得的呀,所以喊啊,叫啊,把村里人都叫过来灭火啊,但是那个火特别大,等我们救火的时候就没有用了。”
先前的大爷又说:“噶我怎么不晓得的?”
“当时我们那个上头还有个上村的呀,上村近呀,所以我么直接跑到上村喊人了咯,后来么上村不是并到他们外面那个村去了,他们上村人都晓得的,我们么确实是不晓得的多。”
谢霖艰难地从方言里挑拣出重要信息,大概听明白了,又问:“什么叫没有用了?”
他时至今日都难以忘怀当年的懊恨,一拍大腿放下了手里的烟,颤抖着声音说:“死嘞!全死嘞!大人带小伢儿,全死嘞!我做梦都梦见,再早发现一点,港不定还有用,噶有什么办法。”
“全死了,一个幸存者都没有?”
“那我就不晓得嘞,我们么就只管救火,后面消防队来了么,就说叫我们不要管了,噶么我们就没再管咯。”
“当时是消防队让你们不要管这件事的?”
“那倒不是,是警察讲的。噶么小伢儿至少二三十个有的咯,这么大的事情,好往外传的?那我们这个市里面的,省里面的领导,都不要做人嘞。”
应呈不想跟大爷掰扯稳定民心的重要性,灵机一动,突然掏出手机翻了半天递过去给他:“你看看,当时是不是这个人让你们别管?”
大爷兴许年纪大了眼神有恙,端着手机眯眼看了半晌,这才不太肯定地说:“不记得了。噶都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哪里记得牢的,反正么,像是有点像的。”
好事的大妈凑了过来一看,来来回回把应呈一打量,惊讶地说:“这怎么跟你还有点像的嘞?”
应呈收回手机,随意一笑没有答话,只是给谢霖使了个眼色。手机里的人,正是他爸应爱华。
“那你们没有好奇过前因后果吗?烧死了这么多人还有不少都是孩子,应该是个很大的案子,总该引起什么讨论吧?”
“噶么讨论么是肯定讨论过的,但是当时整个山都封掉嘞,我也就是救火的时候听到他们讲,说好多小伢儿死在里面,那个可怜哟,都是活活烧死的呀。”
“那关于这家福利院,你们就没什么来往吗?”
“没有的。他们看小伢儿看得牢的嘞,又在那个山窝窝里面,谁往那个里面去啊,不过隔三差五有人来领小伢儿的。
都是那个年代的豪车咯,要往那个山窝窝里去都要经过我们村的,那个时候我们一看有车,就知道有小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