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素善射眼神极佳,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道身影手中有东西迎风飘展开来。
两人隔着不到一丈的距离对视着,无数人从他们身边穿过,想见到洪水猛兽一样避之不及,但两人的脚步却纹丝不动,就连眼睛都不曾眨动一下。
常年的战斗素养确保了他们遇敌不乱,两两相互配合下很快就组成了六支五人小队,以马下格斗的阵势相互掩护,紧跟在安南大将军达素的周围,再次步入这条阴森诡异的幽冥巷中。
八旗精锐刀枪出列,杀气腾腾。
…………
达素眼里露出狐疑的神色,他之所以来到这里,就是因为有人提供的消息。这如果是一个陷阱,那他所面对的可就不妙了,“兵甲完备者听令,五人一队随我上前查探!”
狭窄的巷道两侧高强林立,青砖被东一处西一处地深深挖开,青苔湿土被甩得到处都是,直到看见浑浊的泥水才罢休。
衍空和尚的瞳孔骤然缩小,因为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那道身影猛然转过身来,挽幡上帛丝的碎屑漫天纷飞,好似无数纸钱随风飘散,一黑一白的身影也飘然落地,目光汹汹地看向清兵,布满赤红血丝的双眼毫无神采,就像在看着一群死人。
更令人难以忽略的,是那栋残败已久的建筑顶上,缓缓站起了一道身影。
这些八旗身上没见到一丝明显的伤口,似乎伏跪在道旁一言不发的迎丧队伍,只有一滩滩逐渐晕散的血迹越来越大,汇成一条鲜红色的溪流淌到巷口。
八旗亲兵仿佛被踢了一脚,熟练无比地张弓搭箭,一阵箭雨便覆压而去,撞碎了残垣之上的碎瓦乱石,稀里哗啦滚下来一片尘土。
达素在众人簇拥下缓缓上前,朗声说道:“朝廷安南大将军在此,你是何人敢在此处装神弄鬼?还不快快闪开!!”
“故宋飞天神武大将军出行,何人胆敢阻拦?”
鬼神之说茫渺不可寻,亲眼见到的东西却切切实实地能够把握,随着莫名惊异与初见的慌乱过去,达素率领着的八旗也逐渐定下心,恢复了百战之师应有的心态。
衍空和尚凝眉站在幽冥巷口,对于身边的戎马仓皇熟视无睹,目光冰冷地投于巷口,将今夜被人截胡抢功的怒火化为实质。
达素皱眉道:“你们就是被这声响吓到的?”
眼前一排排衡门压抑地覆盖着天穹,使人视线交错间似有似无、忽高忽低,两旁的墙内也隐约传来刺耳的声响,伴随着他们的脚步与兵器碰撞声,混合在一起此起彼伏。
幽冥巷内的异动此起彼伏,喊杀声阵阵不绝于耳,直到一群八旗精锐护送着贵人仓皇而过,才有人在大乱中反应过来。
手下指着巍峨欲坠的残壁上倏来忽往的影子,杌陧不安地说道,“方才先有鬼哭之声,隐隐约约是不是还有东西在飘……”
“大将军你快看那顶上。”
“不修大师,江某久别重逢未能
闹鬼了一样!”
“不想走?那就统统留下来了吧。”
幽冥巷视野的尽头,是一处残败倾颓已久的建筑,牢牢堵死了巷子一向,俨然化为一条断头死路。
“闹鬼……莫非是那个藏头露尾的鬼面人?”
“装神弄鬼,放箭!”
方才没有兵器在身的八旗都被吓了一跳,此时激灵还没过,安南大将军达素也眯着眼熟识不语,良久才从牙缝里蹦出斩钉截铁的一句话。
和黑白分明的两道身影相比,那道站在残垣顶上的身影太过单薄,背对着众人也没有刻意掩饰的意思,就那么孤零零地持幡站着,迎着凛冽的寒风沉默不语。
“安南大将军?”
而在那幅白底黑字的长帛幡上,清清楚楚地书写着:“夔门日日望君来,白帝人怀去后思。争似早登黄阁去,普天霖雨总无思。”
狂风袭来,那幅白底黑字的长帛幡似乎不堪摧残,丝丝缕缕的碎布随风飘散,化为一块块零碎的残骸,就连上面的字迹也在空气中开始模糊朦胧,几乎就要消散不见。
心腹连忙解释道:“将军误会了,这声音属下已经查探过源自院内的一座水轮——真正离奇的东西还在前面。”
这支八旗队伍着甲率极高,身穿的是后垂石青等色的丝绸护领,护颈及护耳上绣有纹样,并缀以铜铁泡钉。铠甲既有甲衣也有围裳,甲衣肩上装有护肩,护肩下有护腋,另在胸前和背后个佩一块锃亮的金属护心镜。
江闻居高临下的目光扫过全场,若有所思地看向灯火幽微的福州城,缓缓叹了一口气。
但随着尘土飘散,残垣之上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仍旧飘忽不定,黑得凝滞、白到刺眼,宛如这条幽冥巷中徘徊不去的鬼将阴差,正注视着眼底深巷中的将死之人。
阻挡在面前的八旗还兀自不肯罢休,衍空和尚挥动僧袍的宽袖排开人群,随手就将他的脑袋拍碎,闯入了幽冥巷口。
他发现兵甲齐备的八旗正沿着幽冥巷的高墙倒下,头颅微垂地倚靠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