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胸口高高起伏,显然是圣怒非常。
张位此言说得不少人都是脸色一白,特别是郑承恩本人。
郑贵妃有田义下场壮胆,立即道:“陛下,田义所言不错,这是外面文臣求胜朋挤异己。虽诬及宫闱,也在所不惜。好好一个清平世界,化为戈矛角斗之场。眼下唯有先发落首恶,然后再追查余党!”
赵志皋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态度。准确说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郑贵妃道:“张诚,妖书在京中流传,妇孺皆知。但为何东厂至今不能有一个答复给陛下,实不是一个失察可以解释的。其实张诚你在袒护何人,陛下怎会不知?”
御座上的天子终于发话了,众人都是向天子请罪,以示御前失仪。
“故而老臣以为既要严查,但也不可大张旗鼓,否则人心惶惶,众大臣们无以自处,动摇社稷之根本!”
“放肆!什么时候轮到你质问本宫?”郑贵妃拍桌怒道。
郑承恩这一次正名列妖书名单上,与张养蒙,魏允贞等人结为同党。
郑贵妃说到这里,一副觉得自己有道理的样子。
林延潮听此看向郑贵妃神色冷峻。
此刻张诚则道:“内臣执掌东厂,却至今不能捉拿作妖书之人,以至于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内臣失察之职,难辞其咎,但如赵老先生所言,此事不可大作张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口。
“吵成这个样子,岂能吵出实情真相,又如何能水落石出!”天子怒斥道。
“林卿。
林延潮冷笑,但这时候自己不可再出面硬扛,唯有先观望才是。
田义道:“张次辅,贵娘娘娘岂有指责你们的意思,只是你身处嫌疑之地,不图自辩,反欲一死了之,岂非让此事更没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林延潮道:“敢问皇贵妃,你有何证据,指责我为同党?”
林延潮道:“皇贵妃,臣没有他意思了,所谓妖书,不过捕风捉影之词,切不可宫外未乱,宫内已自乱阵脚。”
张位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陛下,臣为千夫所指,还请恩赐自裁以示清白!”
这时候国舅郑承恩开口道:“所谓清者自清,只要不为亏心事,又何必担心朝廷追查。”
郑贵妃冷笑一声道:“本宫就知道你们这般大臣,会将一切都推至本宫头上。今日本宫正好说个明白,这每岁宫中所进之书不知多少,而这闺范图说之书乃陛下于乙未秋赐予本宫,本宫捐赀重刊有何不可?”
殿内众人都是好笑,本是田义质问林延潮与张位是否结党,但不知为何却被林延潮引到了郑贵妃身上,这好一顿抢白,引经据典,有证有据,实令郑贵妃狼狈不堪。
郑贵妃冷笑一声道:“你心知肚明。”
但是一直不说话的赵志皋开口了:“皇上,贵妃娘娘容禀,宫闱之事素来波及深远,此事又牵涉到议储立储之事,实令老臣想起了汉朝的巫蛊之祸啊。可是话说回来那些离间君臣,父子亲情的奸人也不可放过。”
林延潮道:“臣不知妖书,倒是知道闺范图说,敢问一句,此书是不是皇贵妃续作?”
郑贵妃凤颜大怒。
林延潮闻言不屑笑了笑道:“吕坤不敢问之,百官代为问之,百官不敢问之,微臣代为问之,若微臣再不能问,那就要天下众口,史书青笔来问之了。”
张位于田义怒目而视骂道:“竖阉,本辅岂能容你如此栽赃陷害!”
林延潮道:“哦?陛下赐书之意,是望贵妃古之贤妃和睦修德,以睦宫闱。”
这时候张位冷笑道:“我就奇怪了,怎么事情败落时发奸摘伏时一个比一个厉害,但平日事之的时候却一团和气,甚至于阿谀奉承,不知廉耻。”
林延潮料想应该郑承恩曾有给张位好处。
“但微臣读此书时记得贵妃娘娘重刊曾于书前作序。其中有一句话‘近得吕氏坤《闺范》一书,是书也前列《四书五经》,旁及诸子百家,上溯唐虞三代,下迄汉宋我朝,贤后哲妃贞妇烈女,不一而足’。”
田义道:“林先生,若真是捕风捉影之词也就罢了,陛下只担心有人利用此事来为表面文章,在朝中藏得更深。故而此事必须严查,必须将幕后主使绳之以法!”
“这汉宋我朝四字犹值得商榷,吕坤刊此书时止载至宋朝为止。但贵妃娘娘后刊此书增补了十二人,其中贵妃娘娘本人也在其中,而序中贵妃娘娘又以贤后哲妃自誉,岂是陛下之原意?”
这一下子局面都变过来了。
当然在场之人于政治斗争上都是高段位的,唯独郑贵妃不熟稔文官斗争里龌蹉这一套,故而林延潮挑了一个最弱的对手,未免有些胜之不武。
所谓杀人者诛心是也。
“至于妖书拈此为发端,奸贼假托此书实包藏祸心,幸陛下圣度如天,明察秋毫故才没有责怪本宫。”
眼见一团杂乱,这时候天子出声道:“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