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时分,梅鲁其亚主馆迎来了久违的热闹景象,侍从们排成两列鱼贯而入,或是端着精致的银质餐具精心地布置餐桌,或是抱着鲜花装点着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大堂。
这一切都是为了迎接梅鲁其亚家族的主人——梅鲁其亚夫人和她两年未曾归家的长子拉比亚斯·梅鲁其亚的归来。
梅鲁其亚夫人正襟危坐在主厅之中,关切地询问着塞西莉亚的近况,神色随着她的回应时有变化。
不苟言笑的梅鲁其亚家主只有在女儿和儿子面前才会偶尔展露出一丝作为母亲和女人的模样来,而今夜能够和他们共进晚餐这件事显然也让她的心情好了几分,面上不时露出浅浅的微笑。
感受着母亲的好心情,塞西莉亚也放松了几分。
她本担心母亲会锋利地发觉她的不对劲,然后顺藤摸瓜地追查她最近两个月以来的异常情况,还好她似乎沉浸在和孩子们重逢的喜悦之中,对她那些与往常略有不同的变化也不再那么细心关注了。
她回忆起那些和兄长的相处细节,也不禁流露出一丝笑容。
哥哥一直是她温柔而可靠的港湾,在她儿时因为倔强的个性而常常顶嘴,被母亲大声训斥甚至用戒尺体罚时,他总是用那双含笑的桃花眼温和地看着她,保护着她,安抚着她,告诉她还有他在,一定会没事的。
即使在他离家之后,他也常常寄信回家,向他的妹妹通告他的近况,有时还会随信附带些他在旅途中购买的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或是他觉得适合她的漂亮衣裙,或是精致贵重的脂粉袋,或是能工巧匠制作的会跳舞的八音盒……他隽秀的笔迹和信中恳切的文字,总是能让她感到平静和安心。
如果那件事没有发生的话,他也许不会离开吧……
小时候的哥哥和她不一样,他是十分乖巧和听话的孩子,而她却总是违抗母亲的意愿,特立独行。
但哥哥在关于她的一切事情上,却总是宁愿违背自己的性格,强硬地反抗母亲对妹妹的责骂,哪怕事后要承受双倍的责难和怒火也从无怨言。
然而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哥哥在交往了一位贵族少女,甚至和她订婚以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他在成年礼那天,被那位少女无情地背叛,在一处偏离市区的磨坊中,亲眼见证了她和一位身份低贱的马夫野合。他平静地让骑士处死了那名奸夫,退回了和未婚妻的订婚,表现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是那一天开始,他开始不断地交往各种各样的女孩:有的身份高贵,即使比起源远流长、历史悠久的梅鲁其亚家族都毫不逊色;有的又极其微贱,甚至还有屠夫家的女儿和卖身为奴的妓女。
只有一点相同,那就是,每一位女子在和他交往月余后,都被他无情地抛弃了。甚至有些女子怀着足月的胎儿跪在梅鲁其亚庄园的大门前请求他负起责任,然而他却漠然的,甚至挑起了一个残忍的微笑地告诉对方,那和他无关,因为他打从一开始,就只是和她们玩玩罢了。
母亲知道此事后勃然大怒,从未让兄妹俩关过禁闭的她,用马鞭将哥哥鞭笞得遍体鳞伤,关进了湿冷阴潮的地下酒窖之中,责令他必须对对方赔礼道歉,并且牢记贵族应秉持的气节,向对方负起责任。
然而哥哥只是冷笑着跪在冰凉的地板上,直到血迹污染了地板,身体因为体力不支而颓倒在地为止,他都没有答应母亲的要求。
她不止一次的偷偷地央求守卫打开地窖,跑进去解开他的脚镣,不顾一切地想要救他离开。但他只是一遍遍地摸着她的头,安慰她,告诉她没事,却坚决不肯逃离。
最后,他由于感染而昏倒在地下室,被母亲安置在别院之中养伤。第二天,不知道他们进行了一场什么样的谈话,哥哥就那样离开了梅鲁其亚庄园,两年来都没有再踏入家园的大门。
能够再次见到哥哥,塞西莉亚真的感到由衷的欣慰和喜悦。
她甚至曾经以为哥哥再也不会回家了,整日以泪洗面,甚至以自己的终身幸福为由威胁母亲让她告诉她哥哥的去向。然而母亲只是三缄其口,对于此事一直保持着惊人的冷漠和沉默,没有告诉她任何线索。
她抿着嘴唇,时不时朝着窗外张望着,雀跃地期待着哥哥的马车声在门口响起的那一瞬间。
梅鲁其亚夫人望着她的模样,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她知道,塞西莉亚一定非常想念他,这两年来一直偷偷地背着她和拉比亚斯互通书信,有时还会望着窗外,怔怔地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但他……
她鹰一般敏锐犀利的双眼向门外望去,远处,一辆华贵的马车正向这边驶来。她将眼神重又收回到塞西莉亚身上,无力地摇了摇头。
只希望他能念及旧情,不要伤害这孩子吧。
塞西莉亚惊喜地看到那辆马车出现在不远处时,身体已经先于思考一步飞奔出了客厅,提着裙摆兴奋地冲下了台阶。
尽管在奔出门外的同时,她意识到她竟然当着母亲的面做出了这么不合规矩和淑女礼仪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