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傍晚,窗外已经开始响起了阵阵鞭炮声,莫欢双手抱膝蜷缩在床上,默默忍耐着无边无际袭来的,永不停歇的心慌。
怦怦——!怦怦——!
他的交感神经不听他的使唤,疯狂分泌出让他不快的激素。他的恐慌症又犯了。
莫欢还在上大学时的一个除夕夜,他没有等到出差归来的父母,却等到了飞机失事的消息。那之后的记忆断断续续的,在他的刻意遗忘之下,只留下了几个悲伤到了极致的画面。从此没过多久,他发现自己时不时便会心慌至极,总是被濒死感笼罩,甚至连乘坐交通工具都有了困难。于是,他被诊断为恐慌症。
这病发作时会剥夺人的生气,痛苦得无法用语言形容。有时候他站在拥挤的地铁中,唐突间便被巨大的恐惧支配,觉得自己就像一条濒死的鱼,甚至呼吸的能力都要被剥夺了。但是他毕竟是个聪明而理智的人,他明白人就算失去至亲,不管如何痛苦,还是会选择继续活下去。每次被熟悉的恐慌感袭击时,他会在心里告诉自己,没关系,这只是大脑在发送错误的信号而已,并不是你的心脏真的要停止跳动了。
其实,心跳真的停了又能怎样呢?他的祖父母也在这几年相继去世了,这世间已没有人会在意他的死活。这么想着,那病发作时虽然难受,但也不是很可怕了。
然而只有除夕夜。这要命的过节气氛,这掩住双耳都仍嫌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还有他那黑暗的记忆,除夕夜的所有东西都会让他发疯。
就算拉上了窗帘,闭上了双眼,他也能感觉到天边一阵一阵的从黑转亮,再恢复漆黑,他知道这是朵朵烟花。他仿佛听到了人们的欢笑声,这欢乐的情绪里唯独没有他,永远没有他。
但是他却没有去吃药。除夕夜极致的痛苦仿佛是能告诉他自己还活着的一种手段,于是他选择了承受,哪怕全身已经大汗淋漓,却是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恍惚间,他仿佛听见了门铃的响声。一定是谁按错了吧,他想。今天这个日子不会有人来找我的。不,没有一天会有人来找我的。
但是那门铃声一直在持续,之后又变成了拍门的声音。
莫欢还是没有起身的欲望,他的心脏更难受了,他开始慢慢地深呼吸,直到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他终于无奈地睁开双眼,心想自己的病情终于已经到了会出现幻听的程度吗。他随意扫了一眼被自己设置为完全静音的手机,却在屏幕上看见了自己顶头上司的来电显示。他心中一惊,连忙拿过手机点了接听,方尽然的声音立刻响起:“你可接电话了,再不开门我都要报警了。”
莫欢呆住了,无暇思考为什么方总会在敲自己的门,他赶紧坐起身来,在镜子面前整理了一下杂乱的头发,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的脸苍白得像鬼一样。
他打开门,发现方尽然一身西装,站在他这狭小的居室门口,说道:“不请我进去吗?”
莫欢尴尬不已,赶紧侧身让方尽然进来,将他安置在沙发上坐好。他想为方尽然沏茶或是泡咖啡,却想起家里没有可以做这些的工具。他这里从来没有人会来做客,甚至连一次性纸杯都没有。莫欢无奈,情急之下只得拿了自己的杯子,好好刷了几遍,为方尽然倒了一杯清水。
莫欢在工作上总是一丝不苟,他可以有条不紊地处理好一切突如其来的事务,任何难题到了他面前也都会迎刃而解,公司内人人都知道,莫助理没有任何死角。
然而现在在自己家中,他却束手束脚,只觉一切都无可遁形,仿佛自己的假面都被强行剥去了,只留下了一个被摔碎后又强行粘贴好的虚假空壳。
他强打精神,将水递给方尽然道:“方总,您怎么忽然来了?您今天不是……?”他为方尽然掌管时间表,当然知道他今天是要回老宅和家人团聚的日子。
方尽然打量了两眼他身上的小熊睡衣,接过那杯水喝了一口,说道:“公司有急事。”
莫欢顺着他的视线意识到自己的穿着,不禁脸上微红,这睡衣是他刚上大学时他母亲给他买的,他自然不愿意拿到大学宿舍去穿。然而等到双亲纷纷离世之后,他有一天找到了这睡衣,便珍重地将它穿上了,直至今日。
听到方尽然的话,他“啊”了一声,问道:“是什么急事?我这就和您回公司去处理。”
不知不觉间,恐慌症的发作好了很多,莫欢终于可以意识到自己家中虽然不算乱,但是简朴得很,家具少得可怜,完全不足以招待方尽然。而他现在衣衫不整,更觉在方尽然面前抬不起头来,他心中甚为沮丧,只得故作镇定道:“方总,您稍等一会儿,我换身衣服咱们就出发。”说着便要去开衣柜。
然而方尽然却道:“不急。”他环视四周一圈道:“小欢,你生活有什么困难吗?我给你开的工资好像可以让你住到更好一点的房子里。”
莫欢又觉得那个被掩藏的可怜的自己完全展露在男人面前了,他的心又是
平时的他也许不会露出自己内心的情感,但是他现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