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多月后。
那日辰时,裴花朝对镜重新理妆,妆罢,婢女过来禀告。
“娘子,行李已全运上车。”
“孟家那儿呢?”
“已经上车,等候娘子。”
裴花朝摒退那婢女,一转眼,在镜中见到身后吉吉双眼红肿。
她柔声笑道:“吉吉,别难过,有缘我们终会再见。”
“娘子,”吉吉哽咽了,“我跟你回宝胜吧。”
裴花朝摇头,“你跟着戴妪留在这儿,一家人亲爱相守是福分,我求都求不来,你别辜负了。”
吉吉哭了起来,以手背拭泪,裴花朝轻抚她头顶。
“吉吉,府里就要迎来主母,你别流露思念我的意思,要不恐怕妨碍前程。”
吉吉一边哭,一边把头摇得波浪鼓似的。
寝间房门让房外婢女推开,东阳擎海走了进来。
裴花朝起身,迎向已然称王的东阳擎海施礼,“大王。”又问道:“今儿不是要商议军情吗?”
“提早结束,我来送你。”
吉吉退下了,裴花朝则向东阳擎海笑道:“多谢大王,那么我们便动身吧。”说完,便要擦身而过。
东阳擎海拉住她,唤道:“花儿。”
“是。”裴花朝应声,颈项低垂,不曾看他一眼。
东阳擎海捧起她面颊,俯身与她对视,“等我三年。”
“嗯。”她柔顺到叫人挑不出错,却隐约生分,狠狠堵着东阳擎海的心。然而一切纯属他咎由自取,无从发作——半个月前他议定亲事,与卢隆节度使王家联姻。
裴花朝早等着东阳擎海另娶他人,先前亦有预感。那两个月间,她感觉得出他表面泰然自若,实则有事烦心,算来他当时为定亲与否踌躇未决,她亦暗自不安。
当东阳擎海松口告知她婚讯,她胸口一阵剧痛,咬牙镇定心神,尽量如常道:“如此,按照先前约定,我会物色其它宅子出府另住。”
她说时,敏锐察觉东阳擎海没有道尽恶耗的宽释,眉间依旧凝重。
立时她料度这桩婚讯还有下文,果然不出所料,卢阳节度使风闻东阳擎海异常宠爱她这别宅妇,生怕自家女儿嫁来吃暗亏、受委屈,给两家联姻提了但书:要东阳擎海送走她三年,期间亦不纳任何女子。
裴花朝冻住了,凝注东阳擎海,半天不眨眼不言语,而后真如冻坏了一般,面色苍白,浑身簌簌颤抖。
“花儿!”东阳擎海抱住她,不住摩擦她臂膀及后背安抚,令下人传大夫来。
裴花朝手脚乏力,一时只能依着他,将头脸埋在他胸怀。
许久之后,她缓缓发声,吐字滞板苦涩,“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你们……”
东阳擎海急道:“花儿,三年一到,我定去接你。”
裴花朝声音十分疲乏,“你如何笃定我会等你?”
“花儿!”东阳擎海声色俱变,将裴花朝扶直,“你许诺过我一生一世。”
裴花朝对上他迫切逼视,在那眸底威势中如梦初醒。
她恢复了平日自若,苦笑道:“前头那话我不过随口说说,我们祖孙全捏在你手里。”
东阳擎海刻意放柔声调,“花儿,我并非要胁你。”
“嗯,”裴花朝平静回应,并不如何在乎的样子,又问道:“大王打算将我安置何处?”
“宝胜,那里安全,你也习惯当地风土人情。”
“那么我何时走?得找人交接照料将士孤儿以及女食客,需要几天工夫办好这些事务。”从那刻开始,裴花朝一如往昔,行止温和知礼,从容安排离开事宜,似乎不曾将一己得失略萦心间。
上下夸她贤良识大体,唯有东阳擎海品出不对,但觉她人在眼前,心神却日渐远离,留下一具空壳,犹如牵线木偶,由着教养和理智摆布,处事过日子。
他低声下气哄裴花朝,裴花朝始终不曾松动,到这日启程回宝胜亦然。
两人到了码头,航船已万事齐备,就等裴花朝登船,东阳擎海牵着她步行到跳板附近,迟迟不舍松开。
裴花朝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大王留步。”
东阳擎海望着她,周身血脉似变作胆汁,恶苦到极点,却因作茧自缚出不得声。
“花儿,我爱你。”他只能哑声道。
裴花朝听出他真心,反倒更加伤怀。
“你们总是这样。”她终于忍不住道。
“‘你们’?”东阳擎海记起,当他告诉裴花朝婚讯,她说过类似的话。
“爱我的人。”裴花朝强自微笑,“父亲爱我,为了助国救民,抛下我直谏送命;祖母也爱我,恼我损了颜面体统,离我远去。”
她定睛于他,“你也爱我,然而天下比我重要。”
东阳擎海无言以对。
裴花朝道:“不论你们如何爱我,始终有更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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