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花朝奇道:“船只起火时,你正在甲板上与我交谈,如何动手脚?”
“我的行李出了岔错。”
原来孟胜男从小帮忙父亲制作烟火,一人当数人用,为是女儿身,家中祖传秘方要留给年幼庶弟,不肯教予她——尽管那秘方来自她亡母娘家。孟胜男赌气自行摸索,期间寻思烟火引燃即炸,倘或能增壮威力作成军器,那么不论现世名利,亦或对后世影响,都是做到头等烟火匠人也望尘莫及的。
她暗自钻研,后来进入王府制造庆典和军事烟火,材料宽裕便利试验,悄悄弄出了自己命名为“霹雳”的火药。她还在拿捏何种调配比例效验最佳,适值孟家祖祠重修完成,全家必须回乡祭拜。此去来回费时,她不放心将霹雳留在王府,于是悉数随身带走,整理行囊时,弟弟当作新鲜玩意吵着要。
孟胜男猜度上船后,她庶弟支开婢女,引燃霹雳。
裴花朝回忆当日情景,因问道:“但你将‘霹雳’锁在箱笼内了?”
“我弟弟闲时常跟其他食客学艺,其中有个食客似乎懂得开锁,没准他学成了。”孟胜男道:“船舱幽暗,船行颠簸,弟弟开锁寻物必须执烛火照明,若不小心失手脱落,引爆霹雳……我带了许多霹雳……”
她说着哭了,“父亲、庶母和弟弟与我并不亲厚,可总是人命……还有船上其余人……假使我不曾做出霹雳,带它们上船……”
船难死伤沉重,裴花朝无言宽解,只能抱住她。
孟胜男痛哭一阵,拭泪坐直道:“我从前日思夜想靠霹雳翻身,扬眉吐气,可是亲眼见它害死人……”她泪流不止,不再言声。
裴花朝问道:“因此你不愿回王府?”
“船难太离奇,王府那边定要盘查,如今我却拿不定主意,是否该教人知晓霹雳的存在。——裴娘子,对不住,我蒙你搭救,却装疯卖傻。”
“你担心我终将
ㄨíńYzω.℃Oм连系上王府,因此装病松懈我防心,趁机逃走。”
“嗯,大王极爱重你,我料不到你也无意回去。”
毛妪因此留裴花朝两人暂住,从长计议,两人经过一场船难,也须慢慢调理身体。到她们恢复元气,裴花朝更走不得——东阳擎海广为发布绘上她图像的悬赏告示,沿海村镇人人生怕错失赏金,见了陌生女子皆十分警惕,连稍女相的男子也要留意。
三人因此合计,让裴花朝扮作男子,由孟胜男运用打自王府食客学来的易容术替她改变面目。不过孟胜男道行尚浅,替裴花朝涂抹的伪装乍看还行,细看久了要露出马脚。
裴花朝迁就这项不便之处编造身世,托名衣六郎,声言体弱多病,双目畏光,白日必须戴垂纱斗笠掩面。“他”与孟胜男乃是姐弟,南下投亲,中途盘缠用尽,蒙毛妪收留,暂时落脚碧波村。
两人一来“姐弟”同行,二来孟胜男半分不像王府告示里的小妾形影,裴花朝则借故在人前揭起垂纱,短暂露出伪装病容,旁人便毫无疑念。
孟胜男医术足够为村中妇女接生,医治小病痛,便行医为业。裴花朝靠代写书信文契挣钱,可惜进项微薄,幸好时下盛行奕棋,村头树下每有村民下棋并赌些小钱,她不时参予。出于韬光养晦,亦求细水长流,她对局存心有输有赢,总地来说,每月糊口之外还有余钱。
她、孟胜男及毛妪三人就这么一块儿平静平淡过了一年。
到近日县城举办棋艺竞技,彩头丰厚,裴花朝不愿冒险多生事端,明面上随俗参加村中选拔,暗地故意输与吴大郎。
她本以为事情已了,谁知过了十来日,毛妪叫海蛇咬了。咬她的海蛇浑名叫“富人愁”,毒性缓而重,遭咬者并不立时发作,初时昏沉无力,渐次昏睡,半个月内不服蛇药便要在不省人事中死去。对症的蛇药需要犀角、人参、珍珠等药材,一剂开销之大,连富人多少都要肉疼。
裴花朝送走大夫,由房里旮旯角儿翻出一团物事,打开层层帕子包裹,露出里头一对鎏金鸳鸯银腕钏。她一旦见着触着那对旧物,眼珠和指尖便都挪不开了。
东阳擎海低沉的嗓音在她脑海响起——花纹是鸳鸯,鸳鸯。
他说到“鸳鸯”两字,声调加重,眸底刚强俱化温柔。
裴花朝执起腕钏紧抵额头,胸口起伏。
“六郎……”孟胜男进她屋里,见状轻唤。
裴花朝强笑道:“毛妪一定无事,当了它们便有药。”
正此时,村长来了,既探毛妪的病,也让裴花朝顶吴大郎的缺,明日进城竞技。却原来吴大郎与姘头幽会,教娘子捉奸追打,吴大郎奔逃中失脚摔落河沟,半个月下不了地。
村长向裴花朝道:“你若在竞技中得名,所得彩头财帛恰好用来抓药,救回毛妪。”
裴花朝二话不说,收拾行囊行往县城。她沿官路徒步半日,堪堪将近县城,有几队骑兵奔来,将路上车马旅人往路旁驱散。与此同时,远方隐约传来雷声滚动相似声音,由地面震来,大路尽头弯折处掀起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