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朱掌柜似笑非笑地再看了看花小麦,将一双绿豆眼挪到乔雄身上,看来我是问错人了啊,你应当是本地人吧,可知潘平安那酱料是从哪里买的?
嘿,我上哪儿知道去。乔雄嘻嘻一笑,吊儿郎当地缩了缩脖子。
你们呢?也不清楚?朱掌柜冷笑一声,那笑容还未散去,面上却已闪过一道寒光,阴沉沉地将桌边诸人尽皆看了一个遍。
众食客立即将脑袋埋得更低了些,只当做是没听到,一声儿也不出。
哼,你们倒讲义气!那朱掌柜见状就变了脸色,眯了眯眼,扬声道,我也不怕告诉诸位,我家老爷,便是省城百年老店安泰园的东家,我家出产的各种酱料,出了名的滋味鲜,香味浓,价钱也公道,几十年来,城中大大小小的酒楼食肆,但凡手中有些钱钞的,都愿意上我们那儿去购买各种酱料,好用实惠,传出去还有面子。
他这话一出了口,摊子上的众人便交头接耳嘀咕开来。
却原来是安泰园的人,怪不得这样出手阔绰!
啊呀,潘平安这回算是撞在铁板上了啊!招惹上安泰园,岂不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朱掌柜面带得意之色,不慌不忙等大伙儿议论得够了,方接着道:最近这两三个月,你们村儿的潘平安,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批酱料,竟使得城中五六间饭馆儿再不肯照顾我家的生意,据我所知,还有几间颇有名头的酒楼,也正在观望中。安泰园生意做得大,区区数间小饭馆,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但我家老爷却难免因此觉得丢了面子,所以就打发我来瞧瞧,与那潘平安及做酱料的人家说道说道。
他说出这样不讲理的话,花小麦因为心中早有准备,倒还不觉得怎样,一旁的乔雄却是听得火起,轻笑一声道: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了?酒楼饭馆想选择哪一家的酱料,该由他们自己做主才是,与你安泰园有何干系?一个愿买一个愿卖,天经地义,那潘平安错在何处?
呵。朱掌柜朝他脸上瞟了瞟,眼皮子一翻嘴角一扯,轻鄙地道,与你们这班泥腿子,说话果真费劲,他坏了规矩,你不懂?
甚么规矩?乔雄下巴一昂,搁在桌下的手,已是攥了起来。
安泰园说的话就是规矩!那朱掌柜撇嘴哂笑,手指不轻不重在桌上敲了两下,要想在省城做酱料买卖,得先问过我安泰园,我们东家乐善好施,自然会倾力扶持。潘平安说都不说一声,上来就抢生意,这不是坏了规矩,又是什么?
扶持?哈,恐怕所谓的扶持,便是被你这大名鼎鼎的安泰园收归己用,保不齐每月还要交给你一定利润,以保自家平安吧?说出这种话来,真真儿没的让人恶心!
花小麦在心中反复告诉自己要镇定,饶是如此,却仍然有些忍不得,立刻便要踏出来与那朱掌柜辩个几句。然她脚下才一动,衣襟后摆却已被扯住了,回过头,就见罗月娇眉头皱得死紧,拼命地打眼色。
小麦姐。罗月娇将声音压得极低,战战兢兢地道,你莫要冲动,如今他们只认得平安叔,并不认得你,你何苦自己走出去惹祸上身?
现在不认得又怎样?火刀村一共只几十百来户人家,这朱掌柜有心要打听一个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就像是应和花小麦的想法一般,那胖人高傲地将桌边食客看了一圈,蓦地从怀中掏出一块一两来重的碎银,轻轻往桌上一搁,发出咔一声轻响。
若有人肯告诉我潘平安住在何处,那酱料又是出自谁人之手,这块银子,我立刻便当做谢金送与他。他阴笑着道,你们可要搞清楚,即便是你们都不肯出卖村人,不出明日,我也照样能将事情查个清清楚楚,这银子拿出来,不过是想让你们过两天好日子罢了,机会稍纵即逝,你们可要懂得把握才好啊。
这话分明存着侮辱人的意思,但足足一两银子,除了家境富足的乔雄之外,旁人又怎能不动心?当场便有人要站起来说话,幸亏被乔雄瞪了一眼,又悻悻然缩了回去。
朱掌柜等了一会儿,见仍旧没人开口,脸上就跟挂了寒霜似的,呼地一声站起来,一拂袖,冲花小麦道:既大家嘴巴都这样严实,小姑娘,这块银子就归你了,你的面做得不错,赶明儿我还来吃。
说罢领着那三人转身就走,须臾间,已踏上村间小路,去得远了。
方才还在桌边正襟危坐的众食客,立时呼啦一声围了上来,以乔雄为首,个个儿紧皱着眉头小声道:小麦丫头,你看这事儿可怎么办才好?这人如此财大气粗,咱今天忍住了没接他的钱,村里其他人却未必和咱们是一条心,他若真的找到你家去唉,虽说你并没有任何错处,可他们眼见着就不是讲理的人哪!
花小麦低头咬了一下嘴唇。
她要是知道该怎么办倒好了!谁能想到,不过是做酱料而已,居然也能摊上这样的糟心事?
沉默片刻,她抬头冲众人笑了笑:无论如何,多谢大家今天没把我给拱出来,这一两银子,你们拿去分了吧。其实本来也不是我的钱,不过借花献佛,还请大家不要嫌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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