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惊堂。
陈氏指着他你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完整话,被轻飘飘扫了一眼,捂着心口跌坐在椅子上,心中的不安迅速扩大。
老夫人的脸色有一瞬间崩裂,她下意识看向谢溶溶,万幸眼前依旧一片云翳,她无法阻止他说话,更无法反驳。
我是个什么人,想必你们也有所耳闻。谢家前脚出事,后脚落井下石,老夫人晚上要是做梦,敬兄那里可怎么交代?
她咬牙切齿,你还有脸提他。
燕回垂着眼睛,余光一刻未从谢溶溶身上离开,他不得不承认在说出那番话时,也确实存了卑鄙的心思。他始终都在扮演一个不堪的角色,就连暗地里做些好事也不敢拿去炫耀。
围着她的那堵墙摇摇欲坠,他轻轻一推便会轰然倒塌,即使不甘愿,也迫切地想让她看一眼外面。
谢溶溶不哭不闹,端直的坐在那里,捉摸不定没有头绪的不安终于有了尽头,尽管结果出乎意料。
那些避而不见、刻意疏远的日子,如同一块半遮半掩的遮羞布,所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一朝现形,她才发现,原来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只有她被推了出去,站在高高的墙外向里看,那一方天地倒扣下来,像极了一个坠不到底,看不见顶的笼子。
谢溶溶一阵窒息,此时此刻,她才切身体会到杨裳的比喻如此精准。漂亮的笼子圈养名贵的鸟,进出不由己,娘家的地位决定了日子的好坏,谢家一朝失势,她被断了供养,成了一只灰扑扑,谁都可以捏一把的雀儿。
回想起来,她躺在床上浑浑噩噩生不如死的时候,还不知自己已被明码标价卖了出去。
她一步步往外走,陈氏拦过来说些什么也听不见,反而被她一张惨白的脸吓住,不由自主地让出路来。
一出门,两眼就被明晃晃的光刺出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院子,银环哭着迎上来时,谢溶溶几乎有些想打趣,怎么又是这种场景,可她连笑的力气也没有,半边身子倒在她怀里,甚至不知是不是该给这些伤心事排个轻重缓急,到底先哭哪一个。
是谢家如同飞鸟各投林,落得一片白茫茫,还是爹娘一把年纪还要背井离乡,又或是哭一哭她自己,被人欺被人骗,前路无望,很快也要身败名裂。
门前的台阶上站着一对牵着手的兄妹,谢溶溶挤出一个笑,费力地刚要伸手去摸摸他的头,
煜哥
换来了稚嫩的手不轻不重的一推,把她从笼子里推出去,推在她的心口上,仰身跌落在冰原里,刺骨的寒意迟迟唤回一丝理智。
银环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们,三少爷,你怎么能这样对夫人?
你不是我娘。
那个总是低着头红着脸,怯懦讷讷的姑娘终于大声了一回,顶着一张陌生的脸低头看她,一把将手中的匣子砸在谢溶溶身上,迸落的珠玉金翠炸开花,一只薄金蝴蝶振翅欲飞,蝶翼在她脸上蹭出一条小指长的血印子。
小姐,小姐银环忙不迭拿帕子捂住她的脸,接了一手心沉重滚烫的泪。
她还嫌不够,攥紧身上新做的银鼠灰裙裾,像是要昭告天下的气势,冲谢溶溶吼道,
你不配做我娘!
说完便拉着煜哥逃一般地跑开。
下人们躲躲藏藏,半露着脑袋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苁枝抹着眼睛从屋里小跑出来,一左一右地搀扶起瘫软的谢溶溶,也硬起嗓子向周围放狠话,
都看什么看!干你们的活。
余光扫到一个身影在西边的石拱门后一闪而过,她死死地瞪了一眼,还是把话咽回肚子里。
那盒子首饰叮铃哐啷掉了满地,一颗龙眼大的珍珠打了两个蹦儿,骨碌碌滚到树根的泥地里。
银环含着哭腔,小姐,小姐,我们进屋
谢溶溶魔怔了似的,眨也不眨地就盯着那颗珍珠看,脸颊蹭破的油皮挤出一滴圆鼓鼓的血珠,顺着面庞的弧度流出一条血线。
屋里传来阿鱼细软的哭声,沾了泥的珠子在眼前越转越快,她两眼一黑,软手软脚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已是日暮西山,桌上点着黄澄澄的灯,安静得仿佛能听见眨眼的声音。
谢溶溶侧过头,阿鱼肚皮上盖着一块绣大头鱼的锦缎小薄被,睡得直吐泡泡,她的心刚被抚平几分,越过床看见窗边的人时,瞬间又被捏出褶子。
屋角照不进光,他不知什么时候换了身玄色的衣服,一眼望过去竟然不容易被发现。他的听觉也灵敏得像动物,转过一张白净的脸,破开光向她走来,细挺的鼻子两侧被扫上一层柔和的光晕,竟然让他看起来不若意想之中的面目可憎。
谢溶溶甚至觉得,比起这个吃人的牢笼,他身上还有些许人气儿。
可能是疲惫到了极点,她仰躺着与他对视,也没生出一丝躲闪的想法。
燕回大喇喇地坐在床沿,语气熟稔,醒了就好。他说完这话时心里有股子悸动,好像他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