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卷77.xia沉

    我18岁了，姐姐。

    她还想着他吗？

    其实我想要什么，你比我更清楚知道。

    指尖从他汗涔涔的鬓角抹过，声音低柔地絮语：“睡吧，姐姐在的。”

    对不起，妈妈，是我没有做好。

    “好像是渣土车撞电瓶车，啧啧，太可怕了，那人都要被碾两半了吧？”

    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有一个不怎么地道的姐姐，大多时候她都冷冷清清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只有他知道，她也会撒娇，也会嫉妒，也会胡闹，可是他需要她的时候，她一定会在，那时候的姐姐一定会用全世界最极致的温柔给他慰藉，没有人会比她更懂得自己需要什么。

    守灵的那几夜，他根本无法入睡。

    “哎你也别、别闹了，赶紧……回去——懂？”王嘉航是真的挨不住了，撑着膝盖站起来，抬手朝马路另一头的的士招了招，“你说你、深更半夜……又不是失、失恋，不管你了啊。”

    [反正就在前头，一下子就回来了。]

    午夜，街道两旁的店铺在寒风中一一打烊，霓虹熄灭，不变的是城市路灯高高在上的投射，光芒从枝杈间落在行道树上，风一吹，树叶微瑟，带动一路树影婆娑。有夜宵小贩刚刚出摊，烧烤的孜然香混在炭火烟气里渐飘渐远，叁叁两两的男女坐在马扎凳上边吃边闹，空旷的街头有笑声隐隐扬起回响。

    “今天到底……我生日、你生日……”王嘉航话都快说不利索，抬手推搡他的肩膀，“差、差不多……得了……”都喝得只剩他们俩收摊了，还要在马路边买醉到凌晨，这生日都过了，他王嘉航的兴致可不在喝酒上。

    江浔长舒了一口气，目光陷入迷蒙之中，似醉非醉。

    这条路他和姐姐走过，这附近的每一条路，他都和姐姐走过，他找不到有哪条路可以走出这个困境，回家的每一步都像是行走在回忆的刀口煎熬。

    他撑起身子一步步走上人声嘈杂的街头。

    一边的王嘉航狂嚎了一声：“艹，你他、他妈的还……还喝啊——”

是撞死人啦——”

    连他生日那一天她也没有打来一个电话，取而代之的，只是微信上一句“生日快乐”和一个定时送达的快递包裹——

    他已经记不起来了，脑子里浑浑噩噩红的白的搅成一团，他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他那时候在做什么啊？

    屏幕上的手指忽然顿住。

    “你先走吧。”江浔垂下手腕，轻轻晃了晃指间拿着的啤酒罐，这一口又去了大半瓶，可他除了脸上若有似无的红，大脑却格外清醒，甚至清醒得想起了那些痛苦又温柔的回忆。

    的士在他们跟前不远停下，没多久，留下一缕尾气扬长而去。

    快两个晚上了，明明她也一直没睡，她却能按捺下满心的焦躁，安抚他入眠。

    江浔屈着一双长腿坐在夜晚的马路牙子边，偏头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仰头又灌了一口啤酒。

    [以后你会慢慢习惯的。]

    他的手揣在风衣兜里，口中呼出的

    那么想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人坐到了他床沿，轻轻抚摸他的头。

    天什么时候才能亮？这种煎熬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嘁”地一声，长指勾起易拉罐拉环，带出白花花的泡沫，少年身旁横七竖八摆了一堆啤酒空罐。

    耳边好像总能听见她的声音，反反复复地说——

    夏天的夜里凉席好冷，他蜷缩成一团，却全身都在发汗，身体疲劳得感觉已经不属于自己，可脑袋里有一处地方快要炸开的疼又真真切切，加上眼前时不时闪过的光怪陆离的画面，他躺在床上，每一分一秒都想要吐出来。

    迷途的船在风浪间寻到了灯塔，黑暗里他握住她的手，寒意被驱散，恐惧被减淡，身体里缺失的那一块被填满。

    也走上了他人生的岔路口。

    睁眼闭眼都是母亲被碾压成两半的身躯，和她骑车离开前最后一刻对自己挥的手。

    视线发直，却不知在看哪里。

    心跳在那个瞬间失去控制，撞击胸腔，耳朵能清晰听见它的节奏。

    许久，他仰头喝完手上最后一口啤酒，弯身把地上的易拉罐一股脑丢进垃圾桶。

    江浔也举起手拍了拍他的后腰，示意他赶紧走：“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姐姐……”疲劳如浪潮席卷而来，他终于沉沉睡去。

    除了早安晚安，她就没有什么别的想和他说吗？

    “……神经病。”王嘉航打了个酒嗝，“你才是，这么晚回去，小、小心劫色。”

    对不起，可我，还是喜欢姐姐。

    然后拍了拍裤子上的不存在的灰，起身往家的方向走。

    姐姐。

    如今他才知道这句话的意义，就如同酒劲仿佛此刻才上头，一切不过后知后觉。

    他顺着路旁的人行道，一步步走过长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