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良明狠狠地摇了摇头,极不情愿地把那盒安眠药塞进了自己的衣兜里面后,便赶紧到旁边的诊室去帮舒莱曼招呼其他病人,以防让舒莱曼再以为自己怠慢了。下午的人比较多,等忙完一切事务以后,夕阳已经快要落山。
王良明思索着,原先自己还小的时候,性格比较内向,总是不爱怎么和外人打交道。后来上学了,他便下定了决心要打开局面。于是,他参加了好几次公开的演讲活动,平时也会主动试着去组织一点同学间的出游散心或议题讨论。通过很多次这样的历练过后,尽管不怎么立竿见影的效果并不总是那么尽如人意,但倒也还是让他自己和他人交往的时候,更自然、坦然了一些。
“请等一下。”王良明连忙大声招呼道,同时脚下加快几步跑上了台阶。
舒莱曼站在门口,静静望着王良明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昏暗路灯下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默然地摇了摇头,关上了门。
自己连正视他的眼睛的勇气都没有!
尤其是在战争全面爆发以后,可能是因为局势太过紧张而让自己担忧的缘故,有时,王良明也会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和脾气。单就和母亲与妹妹相处的时间里,王良明都不能保证维持住小家里一片和睦,和母亲那儿更是经常性地吵架顶嘴。
凝望着外面的昏昏暮色,德国医生问他道:“我送你回去吧?”
他不由暗暗叫苦,心想,今天这么晚回去,恐怕马上就又免不了要挨母亲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了。舒莱曼这时已经给最后一个病人开好了药,并一如既往地把那病人和王良明亲自送出了门。
而舒莱曼虽然是个不错的人,但是,王良明也总觉得他和自己之间,不过就是上级与下级的关系。不论什么事情,大还是小,德国医生说什么,自己立刻就会去办,绝对不会再去考虑做这个事情对不对,亦或者试着去和他商量什么。对他,王良明自然是尊敬为主,或者更准确地讲,是以一种类似敬畏的心态,作为交往的根基。这也使得两人之间在无形中,产生了一条很大的鸿沟。
“哼,母亲。”舒莱曼颇为鄙夷地笑了一声,仿佛一下子就看透了他的那点小心思一般。德国医生反问:“是日本人要你帮他买东西的吧?”
王良明十分心急地在街上一路小跑着,想赶紧买完了东西回家。这不仅是为了避免母亲的责骂,而且天那么黑,一个人走基本上没有行人也没有灯光的夜路,到了是一件令他感到有点畏惧的事情。
不过,自己好像也的确总是心神不宁,怕这怕那。
穿过了几条小巷后,王良明来到了靠近小镇东边的百货商店里。那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老板娘正懒散地倚着门口,翻看检查账本。店里的几名伙计,也正把外面的一箱箱货物往里面搬。看上去,这边是马上就要打烊了。
王良明正打算答应,可是一下子,又想起了武藤拜托自己帮忙买毛巾的事情。于是,浑浑噩噩中他只好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推脱说是自己母亲还拜托自己买点东西,要去一趟集市,就先不麻烦舒莱曼了。
至于说和日本飞行员那就真的更是呵呵了。
出个所以然。舒莱曼倒只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在王良明看来很异样的目光。
王良明上前拾起那个纸盒一看,‘安睡灵’三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这不由让他又是一阵脸红。他觉得,舒莱曼应该是觉得自己太紧张、太焦虑了,才会给自己这样药。
只是,王良明清楚,无论自己怎样努力,绝大多数时间里,他还是觉得有些力不从心,甚至心虚,没有底气。
王良明脸色通红,结结巴巴地应付着舒莱曼:“啊其实也没有,”他心中只盘算着如何才能赶紧离开这里。否则,自己可能会被搞得更加尴尬,下不来台。
德国医生从药柜里的一角拿出一个小盒子,扔到自己平时办公的那张大桌子上。
“
“那个舒莱曼先生,明天见!”说完,他就扭头快步跑出了诊所的大门。
因为已经到了晚上,集市上的摊位早已人去货空,一个人影都瞧不见。这可让王良明有点犯了难。他知道,如果这里没有人在卖东西的话,那自己就只能去那家百货商店看看了。而那里的商品比集市上卖的价格,通常要贵出两三倍来。
“你可能会需要点这个,”舒莱曼指着桌上的小纸盒,淡淡地对王良明讲了句之后,便转身取了一管针剂出去了。
王良明当然并不想这样。可在德国医生这里工作,不仅是赚钱,还同样关系到糊口,也就是家里能不能吃上饭的问题。他知道,母亲在纺织厂里本身就没有多少钱,因此再三专门叮嘱自己一定要在舒莱曼这里好好做。所以,自己是绝不敢得罪这个人的。舒莱曼也是他绝对得罪不起的一个人。
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和镇长相处,他提供给了自己和家人居所。寄人篱下,夹起尾巴做人,那就是天经地义。所以,偶尔去镇公所里,和那些办事员共事时,王良明自然也得事事恭谦恭谦再恭谦。遇到小矛盾,能让则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