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诉衷情】
并州,朔方。
秋风肃杀,枯草偃伏,在这一片枯黄的原野上,河流在寒风下竟也有些凝滞,衰草丛中,有一片卧龙起蟒似伏在原野里的古老城墙,迎着朔朔寒风,宛如还在坚守着数百年的使命。颓圮一角的烽燧堡中,正燃着一蓬烈火,三两个人各自坐着,或是靠墙、或是坐在角落里、或是持剑守在土门边。风从缝隙里吹了进来,发出呜呜的怪叫,附近的百姓将这个声音当作百年前古战场的亡灵之声,天黑之后任谁也不敢靠近,便是不远处的鲜卑部落也是一样。
一个身姿英挺的高大男人箕坐于地,他全身着甲,兜鍪被他放在一边,被火光照着仿佛一只生动的兽头:“公瑾,塞外非朝廷所制,胡人杂居,你身边这些人,当真要往长城外走么?”
坐在角落里是一个倜傥文士,眉宇间颇为英气,正是奉诏巡视并、幽边防的兵部侍郎周瑜,他脸上映着火光,仿佛照着太阳,朝对方笑着说:“又不是瘴疠之地,如何走不得?我是汉家天使,朝廷大臣,塞外胡人再不受王化,也断然没有欺凌于我的胆量。更何况,这次奉诏巡视兵备,目的就是鲜卑,若是缩在长城之内,不明敌情,以后带兵,岂不是如赵括一般了?”
“带兵?”孙策眼睛一亮,他如今是度辽将军,比照新的官阶是中二千石,周瑜比他低,如果带兵讨伐鲜卑,大有机会能与他联手:“你果真能让陛下派你领军?”
“我猜想圣心应是如此。”周瑜轻声说道,他从皇帝的举措中隐约察觉到此次派他出巡,或许就是想让他熟悉北地军旅,为他日领兵受重用作准备,即便不会与孙策一路:“据兵部籍册,幽州驻兵四万余人,由征北将军、平狄将军等统率,中郎将程公、韩公也在彼麾下。”
孙策想起当年被徐晃抽调北上的程普、韩当,这些都是他父亲的旧部,如今多年不能相见,若是能在塞外共逐鲜卑时得以一晤,也算宽慰了。
“并州这边,则分为两部,一是由虎威将军盖顺率领,驻兵雁门郡的一万人,再就是伯符你麾下驻西河郡的一万人了。”周瑜心中早有盘算,虽然不知到时候皇帝与贾诩、荀攸他们会怎么定策部署,但兵家之道,无非正奇,周瑜多少能猜出些:“西域已定,朝廷眼下是想先克乌桓、高句丽,解决辽东之患,再收服素利、弥加等东部鲜卑大人,最后以素利、步度根为辅,朝廷出兵十万,横扫漠北,饮马北海,仿西域在漠北设都护府,成就不朽之功。”
孙策想到这样的盛景与功业,呼吸都不由急促了起来,他凝声道:“自二十多年前檀石槐死后,鲜卑内部争斗不断,其三部鲜卑之中,西部鲜卑叛离,没鹿回部、白部这一群乌合之众,若是给我一支精兵,我可效冠军侯长驱直入。”
“蒲头空有西部鲜卑大人之名,而无其实,好在他识时务,历年朝贡不绝,其下诸部也算恭顺,朝廷要想除此疥癣之患,眼下也不是时候。”周瑜轻声说道,这些天他了解的大致明白,统一鲜卑的檀石槐死后,鲜卑急遽分裂,西部鲜卑群众离散,东部鲜卑群龙无首,散布辽西、右北平和渔阳塞外,从漠南自云中以东也分裂为云中、雁门一带,以步度根为首,拥众数万;代郡、上谷一带,以轲比能为首,实力强大。
“步度根也算老实,当初朝廷归地还民的诏令一下,他是第一个奉诏的,不仅退还了所占的云中、雁门郡,还交换了裹挟的汉民。”孙策轻笑一声,捏着木棍拨弄着篝火:“这次朝廷经营西域,步度根更是派了他中兄扶罗韩领兵前往,助夏侯渊征讨乌孙、讨伐不服。若不是看在他恭顺,西域这样比塞外还富庶的地方,岂能容他染指?”
扶罗韩率兵入西域一是为了震慑,让西域诸国看到朝廷连曾经强势的鲜卑都能驱使,更加断绝不臣之心;再就是为了削弱步度根的实力。当然,步度根在其中也获得不少好处,比如扶罗韩在征伐途中的劫掠了不少的财富与人口。
周瑜点点头,忽然问到持剑站在门口的一个年轻人:“子脩,你有何想说的么?”
那年轻人正是骑都尉曹昂,到朔方数年的他此时满脸风霜,当初那个张扬的贵公子也沉稳老练了不少,适才不管是谈论草原局势、还是说起了自家亲戚夏侯渊,曹昂都无动于衷,像个护卫尽职的守在门口。
听到周瑜的询问,曹昂这才简单说了几句:“如今鲜卑虽然离散,但势强并不逊于昔日之匈奴,所缺的只是一共主而已。在下历年所见所闻,步度根兄弟威禁宽缓,诚心效服;素利等人迫于乌丸势盛,有求于朝廷,屈心顺从,然也是有勇无谋之辈。唯有轲比能,断法平端,制御群狄,在鲜卑颇有声望,野心十足,他日必成朝廷心腹之患。”
“曹公之子,果然不凡。”周瑜又问了几句,见曹昂答话皆有条理、眼界宽阔,不由赞许说:“我来时曹公曾请我好好考校你,想知道你长进如何,我看却是不必了。他日用兵,若曹公内举避亲,我可荐你为先锋。”
“曹子脩可是朔方的名将,西部鲜卑诸部,没有不敬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