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那时年幼,却也知道不能出卖额娘。
一方面,“残害亲子”太过匪夷所思,说出去也没人信,只会被当作小孩子胡言乱语;另一方面,额娘出事,他就无依无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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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的路上,被问及对十四的看法,离钺道:“不愧是大将军王。”
光会直莽的话,怎么领兵打仗?杀伐果断,甚至可以说心狠手辣,才是大将军该有的样子。
因为去西宁,直接导致十四错失了皇位。单从结果上来看,他好像很傻很好骗,然而能在军中混得开的人,哪里会是简单角色?
人都是复杂的多面体,哪面真哪面假,只有自己知道,况且,
“十四写那封信,或许只是想吓唬人,谁都猜不到,一封信也会要命。”
弘时、十四、额娘,都大大出乎了意料,就连自认为倾心宠爱的贵妃,也是怀着对他的怨恨离世的。
思及此,雍正语气消沉:“朕今日才发觉,自己是个失败的人。”
“啊?”听皇帝发出这种感慨,离钺震惊非常。
怕他真被一连串的倒霉事搞颓了,她连忙鼓励说:“皇上莫要自轻,在奴婢看来,您是大清历史上,最衬龙椅上方那块牌匾的皇帝。”
雍正:“……”
虽说他确实需要一点安慰,但吹捧到这种地步,过了。
离钺这回还真不是瞎吹,在位十三年政治清明百姓安乐,国库由600多万存银涨到6000万,真不是寻常皇帝能办到的。
“康乾盛世”提都没提雍正,可她个人认为,里边起作用最大的就是雍正。
康、乾两位早年是可以的,到了晚年,一个沉迷于玩弄帝王心术,一个沉浸在功比尧舜的自负中,贪腐都快把国家蛀空了。
要不是中间来了个勤政的皇帝,把大清的国力疯狂拉高了一截,单凭那对祖孙,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盛世。
雍正作为皇帝,是绝对当得起“正大光明”的。
离钺真心觉得:“皇上的身份先是皇上,然后才是其他。只要对得起天下万民,您就可以道一声‘问心无愧’了,其他的,不能强求。方方面面都做到极致的,是神,您不必对自己那么吹毛求疵。”
“对不对得起天下万民,却不是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算事的。”雍正被吹捧得差点要当真了,“至于说正大光明,朕也算不得光明。这次谋害二哥和弘时的人,从十四开始,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弘时中毒,选择将计就计,是十四撺掇的;最开始提议给弘时下毒的,是郭络罗氏,曾经的八福晋;最终决定下毒的,是老八;提供毒药的,是江湖朋友众多的老九。
雍正摩挲着茶碗上的暗纹,面色森寒。
所以弘时没背叛,是被算计了。
离钺便关心了一句:“三阿哥还好吗?”
“暂无性命之忧。”
“有需要帮忙的,别客气。”
“嗯。”
到永寿宫外,雍正不打算进去,把自己的大氅给她披上了。
离钺推拒:“奴婢有披风,不冷的。”
没必要双层保暖,回头还得还,怪麻烦。
雍正只道:“披好,去罢。”
“恭送皇上。”
站在永寿宫门口,目送御辇远去,听着主殿内福沛撕心裂肺的哭声,离钺沉吟:“皇帝好像在刻意回避福沛。”
年贵妃第二次病重,福沛被交给了皇后照看。而从福沛住进永寿宫的那天起,皇帝一次都没进过永寿宫。
“嗐,没法面对吧。”豆芽道,“过些日子,他自己想通了就好了。”
可惜他不打算自己想通,接连好几日,离钺都会被喊出去陪坐。把她喊出来,皇帝也不说话,每天就枯坐着。
离钺无聊得紧,便溜到亭外捏雪球。捏完摞成金字塔的形状,没什么技术含量,打发时间正好。
雍正坐在亭中,沉默地看她自娱自乐。
这满目苍白的御花园,有人穿着秋波蓝的衣裳,跑东跑西地玩雪,才终于不那么空寂了。
“会下棋吗?”
打算唠唠了?离钺抓着雪球回头:“会。”
雍正将棋盘摆上桌:“陪朕下几局罢。”
“可以是可以,奴婢不让棋的哦。”
直到此时,雍正总算明白安宁感从何而来了——不仅仅是因为松香,还因为她身上有股子,天塌了都不会改变的无所谓。
她不会为了讨好他哭丧着脸,假装对贵妃很惋惜,但她私下里吃斋着素;
她不会没话找话说,不会绞尽脑汁的挤出一些,无法宽慰人心的废话;
她更不会战战兢兢,视他如一言不合就砍人脑袋的暴君。
在所有人都开始惧怕他,连苏培盛他们都变得谨小慎微的时候,黎氏还是跟以前一样。
与她待在一起,体会不到那种物是人非,便觉得依旧安宁。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