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八日,元硕突然收到北祁的消息,说有人发现赛扁鹊死在了神仙岛,赛扁鹊无儿无女,只有元硕这一个徒弟,因此他的身后事,自然要元硕去处理。
元硕刚从金在中的死中好转了些,突然又接此噩耗,整个人都险些病倒了,好在还念着要去处理赛扁鹊的身后事,硬是撑住了身子。
第二天一早,元硕便和梁成枫一起来凤王府与郑允浩辞行。
“允浩,我们这一次回北祁,一去一回,怕是又要月余,如今朝中形势险峻,你独自一人,还需多加小心。”梁成枫说着,拍了拍他的肩头。
郑允浩只点了点头,面色晦暗,不知是什么情绪。
元硕看着他,欲言又止,想提醒他在朝中谨慎行事,但又觉他比自己心思缜密得多,又哪里轮得到自己担心?想说些什么安慰他,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好对他说道:“你多保重。”
郑允浩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出了花厅。
他的背影高大而消瘦,仿佛只有一堆骨头撑着这个躯体,随便一打就能散了似的。
元硕忧心忡忡地望着离去他的背影,自言自语似的问梁成枫:“他这个样子,怎么就叫人看了这么难受?”
倒还不如和金在中一起死了。
梁成枫牵紧了他的手,无言的摇了摇头。
郑允浩回到卧房,乳母就抱着涵儿来了,说涵儿一直哭,怎么哄都哄不好。
“以前王妃在的时候,只消他一抱在手里……”乳母说到此处,突然意识到什么,噤了声。
郑允浩伸出去抱涵儿的手顿了顿,随即仍是伸过去,默默地将涵儿抱了过来,边轻拍着他的背边在屋子里走。
可他不能说话,只能抱着涵儿走,涵儿没有人哄,依旧哭得撕心裂肺的。
郑允浩就像个执拗的小孩,不断地抱着涵儿来回走,他抿着唇紧绷着面部线条,可眼中露出的温柔与哀伤,那般触动人心,饶是铁石,也化作了绕指柔。
乳母看了,拿着帕子悄悄拭去了腮边的泪水,转身出去了。
涵儿哭累了,便趴在了郑允浩的肩头睡着了,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一双小小的手紧紧地抓着郑允浩的衣裳。
郑允浩轻轻把他放在摇篮里,给他盖好了薄被,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他只觉得自己累极了,仿佛这十九年来从未这样累过。
这一个月的时光,竟觉比十九年的时光还要漫长。
他常常在梦里回首往事,梦里是慈爱的母妃,贤德的兄长,更多的是对镜梳妆、对窗看书的金在中。
可是一旦醒来,这偌大的世界,便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也许终有一天,他也会“淮南皓月冷三千,冥冥归去无人管”。那个时候,也正是他与他团聚的时候,所以他把这叫做——
回家。
可是,他看着涵儿稚嫩的面容,又觉得有了牵绊,不能那样了无牵挂地走,毕竟金在中留下遗言说:
我没有子嗣,希望你能亲自带大涵儿,使得我在每年的清明中元能够有人祭奠……
段云雁进来的时候,郑允浩正坐在窗下案边,他提着笔,却没有下手,俊美的脸上一脸幽深。
“主子,安阳王那边已安排妥当。”
郑允浩缓缓抬起头来,丹凤眼轻轻一瞥,不知喜怒。
段云雁忙往下说:“必要时候……他答应说,会帮主子成就大业。”
不知怎么的,郑允浩提起的狼毫倏地落下一滴墨来,在白色的宣纸上缓缓化开,如同悄无声息绽放的花蕾。
郑允浩仍是什么话也不说,连口也不张。
其实那“成就大业”四个字,他连半个字都不屑沾染,可是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要复仇,他要杀了郑允清,如果怀庆帝想要拦他,他不介意将怀庆帝一并覆灭!
自金在中死后,他就疯了,成了一个连血液里都叫嚣着要报仇的、彻头彻尾的疯子!
段云雁退了出去,恰巧顾凡走了进来,他一身长衫,整个人儒雅而温润,如同历朝历代的谋士一样,带着独特的气质。
“下官参见王爷。”
郑允浩拍一拍手,卢进便飞身进了来,朝郑允浩行一行礼,随即站到了一旁。
“清君侧的事情,你觉得何时发作为好?”郑允浩问道。
顾凡照例在一旁坐下,缓缓道来:“王爷若想学李世民玄武门之变,只三件事需担心。此三件事若是能具备,便可放心举事了。”
“哪三件事?”
“第一,宫中禁卫军中需有自己人。”
“我心中已有人选。”
“第二,到那时,陛下必要来不及派人前来阻止。”
“这不难,到时寻个由头拖住他便是了。”
“第三,事成之后,要防止襄王一党前来复仇,必要在顷刻之间便将形势全盘控制,否则,夜长梦多,必有变数。”
郑允浩将狼毫缓缓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