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裴玦跟前不远,静静地俯下了身,还未靠近,便闻见一股浓郁的香气。
李梵清眉间深蹙,心下只觉“果真如此”,却还是伸了手去探了探裴玦垂在身侧的手,以作最后的确认。
他的掌心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就着这明明灭灭的月光,不仔细去看,只以为是他掌心错落的掌纹。
李梵清抚过裴玦掌心时,能感受到他的掌心正微微发烫,确实是中了游仙窟的征兆。
就在李梵清还一心二用地想着,裴玦为何推脱李应不成时,猝不及防地,裴玦已扣住了她的手腕,牢牢地将她的手指锁在了他掌中,正是严丝合缝,环环相扣。
暗卫见状,也不由一惊,只得问道:“公主,西偏殿那头……还有裴二郎该如何……”
“有十一在。而且,长公主只会比我们更急。”李梵清定了定心神,“就近找间屋子,把他扶进去罢。”十一就是独孤吉。他们这一批死士在有名字之前,最先有的、最常用的便是这数字代号。
恍惚如梦间,裴玦只依稀记得耳畔响过一串金玉响动声,还有女子模模糊糊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发现了酒醉的自己,将自己扶入了一间屋舍内。
他身子一沉,似乎是被人扶到了床榻上。裴玦极力睁开双目,想去看清那女子究竟是何人,却只发现满室昏暗,只窗口处有细碎的月光漏了进来,投在地上,落成了深浅不一的斑驳影痕。
他的思绪又渐渐恍惚起来,只觉得身上热得发烫,教人极为难耐。
“不要点灯。在屋外守着,莫要让人靠近。”
裴玦终于听清了女子的声音,低低沉沉的,极为冷静,并不娇柔。倒教他自然而然地将这女子的声音同脑海里另一个声音联系到了一处。只是很快,裴玦那仅剩的一分清明又在告诫他,何以又生出这般妄想?
妄想什么?妄想这女子是李梵清呀。
“你又何苦如此折磨自己呢?”李梵清对裴玦道。可她也不确定,眼下裴玦是否神思清明,能否听到她的这句话。
或许,这句话倒更像是她的自言自语。
她问裴玦何苦自我折磨,可到她自己呢?她因虞让之事自我折磨的程度并不亚于裴玦。
其实越是聪明之人才越是自苦。譬如裴玦,他清楚而深刻地知道,他与李梵清之间几无可能,所以他只能选择隐忍,只能选择克制。
隐忍不发,便只能自苦。而自苦到极点,总要有一个发泄的缺口。
李梵清不难想明白,今夜那一杯游仙窟药酒,就是裴玦的“缺口”。
游仙窟本不是毒药,只是催情助兴,是以并无药可解。只是,若不能及时让欢情发散,泄出精华,服用者便很有可能因血脉贲张、爆裂而亡。
李梵清算了算他服用的时间,应是在她离开麟德殿前后,少说也有一盏茶的功夫了。
李梵清暗自嗟叹,却还是摸着黑伸了手,向更暗处探去。
她指尖被夜风吹得微凉,触上他腰间蹀躞带,有金玉之冷硬,胜过她指尖点点凉意。她又触到他衣袍,衣料柔软若无物,却有海纳百川般的包容之度,能笼住一片灼烫,令李梵清不由飞红上面。
所幸屋内并无点灯,所幸裴玦也并不清醒。
此刻,李梵清也不知为何自己的心头会升起赧然与羞怯。她并非未经人事,甚至她自问还是个中老手,可眼下面对着不省人事的裴玦,李梵清心绪万千,只能化作面上一片红云。
一冰一火,一时如在冰窟,一时如在炼狱。
有轻而细的声响钻入李梵清的耳廓,若不仔细听来,还以为只是仲夏夜里的一点蝉鸣。
仲夏的蝉总显得太过急躁,急切地要将这最后一曲唱得绚烂,只为歌颂这一夏的暑热。
李梵清见他难耐,心中也生出一段无奈,只得伸了左手,将裴玦的右手扣住,不断在他掌心摩挲,好缓解他的躁动不安。
她在他掌心,清晰地触摸到那条疤痕,而那道疤痕又顺着手腕间蜿蜒,直有二、三寸长,似毒蛇一般盘在他腕间。
李梵清喟叹,她总觉得,她与裴玦之间就像这道疤痕一样,被一股不具名的力量隔开了来,如天堑一般,落在他们二人之间便化成了一道无法消解的疤痕。
不知过了多久,月牙儿也躲在了乌云之后,屋内透不进一点月光。
外头传来了独孤吉的声音,喊了李梵清一声“公主”。
李梵清枕着手臂,坐在裴玦塌前,见他安然沉入梦乡,呼吸也渐趋和畅,便安心站起身走了出去。
李梵清倦倦道:“长公主去西偏殿了?”
独孤吉见李梵清衣衫齐整,只面上略有倦容,很快也回过神来,低声应了李梵清,又补充道:“眼下外间正乱着,可汗只说是元利贞勾引于他,闹着要将元利贞斩杀。”
“斩杀?”李梵清冷笑道,“这是在闹苦肉计?”
“卑职不敢妄下定论。”
“长公主该闹着找我了罢。”李梵清又轻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