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含象殿内燕帝等人被外间动静惊动时,李梵清已被扶到了廊下。她面上、身上满是雨水,抿成一线的唇上,口脂已悉数被雨水洗净,唯余下毫无血色的苍白。饶是李福是个无根之人,此刻他搀着李梵清,见她这副柔弱之态,也不由有些想入非非。
李元甫以眼神示意燕帝,只等着燕帝的命令,他便即刻让人去太医署请太医。却不想,燕帝见此情状,虽让李元甫去请太医,但末了却淡淡补了句,让李元甫把李梵清送回承平公主府。
李元甫虽有些意外,却只得照燕帝的吩咐去办。倒是李福胆子大,偷偷抬头打量了燕帝与秦王父子一眼。一打眼的功夫,李福觉得并瞧不出燕帝的喜怒,可秦王父子却是就差把幸灾乐祸写在脸上了。
此刻若是李梵清还清醒着,见秦王父子这副嘴脸,只怕要气到七窍生烟。
但李梵清与秦王父子皆不知道的是,若非李梵清这一晕,燕帝兴许还不会改变主意。
景元十一年五月,大燕送走吐谷浑使团后,宫中传出了三道旨意,又教长安百姓多了几分谈资。
前两道事关秦王父子。燕帝下旨,着永安王李应前往封地就藩,又命秦王留守京城,交出陇西边军兵符。明眼人一瞧,这显然是秦王父子见弃于燕帝的标志,却是不知,秦王父子究竟是如何惹恼了燕帝。
比起揣度圣意,猜测秦王父子日后的下场,另一道旨意显然更能博得众人的关注。
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裴植之子裴玦,授驸马都尉,尚承平公主。
第38章 病梦
却说那日含象殿外晕倒,李梵清被李元甫送回了承平公主府。经太医诊断,李梵清这一晕,泰半还是因为上回风寒落下了病根,尚未痊愈;加之李梵清近来多忧多思,极为劳神费心,又恰经午后日头一晒,雨水一浇,一晴一雨,便是神仙也招架不住。
至入了夜,堂外雨水滴答未止,而李梵清亦未醒转。
太医虽开了方子,兰桨等人也给李梵清强行灌了驱寒汤药,可过了戌时,李梵清还是发起了高热,口中迷迷糊糊地说起了胡话。
昏迷中的李梵清并不知道自己病况如何,她只觉得自己半梦半醒,似置身于无边大梦,同时却还残存着三分理智与意识,当真教她恍恍惚惚,不辨梦境与现实。
她依稀梦见了逝去多年的母后。梦中的文贞皇后面目模糊,但李梵清却依然能感觉到,这是个满面苍白,骨瘦如柴的女人,早已不复未出阁时“长安第一美人”的盛名。
李梵清并不是文贞皇后亲自抚养大的。虽说文贞皇后待她也算娇宠,但这娇宠远不及燕帝待她,亦远不如文贞皇后待她兄长孝慧太子。是以,李梵清对文贞皇后的感情其实也没有那么的深。
文贞皇后并未亲自抚养她亦是有原因的。彼时燕帝尚是太子,居于东宫,当年的太子妃独孤氏,也即后来的文贞皇后,在诞下李梵清之后便落下了病根,身子羸弱,一直绵延病榻。因而李梵清也就没有与母亲亲近的机会。不过,她却也因祸得福,“幸运”地被燕帝亲自养在了身边。
只是年幼的稚童哪里懂得这份珍贵的幸运。李梵清只知道,崔妃的儿子取笑她,说她母后不要她,不似他母妃,会在他生病时唱儿歌哄他。
那天晚上,趁着嬷嬷睡着了觉,李梵清赌气般地偷偷从床上爬起了身,蹑手蹑脚地将窗户推开,敞开了衣襟,迎着夜风吹了很久很久。
如此,不出两日,李梵清如愿地染上了风寒。她挂着两道晶莹的鼻涕,眼泪汪汪地望着燕帝,说她想要母后,想要母后给她唱儿歌。
人人皆道承平公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不艳羡于她。可只有李梵清自己知道,她也有自己的求不得。
夜阑人静,病中孱弱之时,她想要母后抱一抱自己、给自己唱一首儿歌的愿望,这一辈子都不会实现了。
就在她染风寒的那几日里,皇后独孤氏薨逝,谥文贞。
李梵清未能见到自己母亲的最后一面,只在布满白幡的灵堂里,见到了一口黑洞洞的棺材。
李梵清又梦见自己作新嫁娘打扮,一身青罗翟衣,花钗博鬓,手中执着团扇,正对着面前那看不清面貌的男子。
他与自己隔着些距离,一身与自己同色的深青罗袍。李梵清虽未见他样貌,但却觉得这样厚重的形制与颜色穿在他身上,竟翩然生出了几分吴带当风的味道。
她不禁去想,她将要嫁的这人是谁?可是那晋国公之孙、“长安双璧”之一的虞让虞子逊?
一双属于男子的手攀上了她手中的扇柄。他肤色在男子中属于偏白皙的,天生便如傅过粉一般,兼且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倒是极适合操琴。
可不知为何,她却觉得这双手并不似虞让的。
还不等这男子却下她手中团扇,李梵清眼前画面又是轰然斗转,喜字团扇的扇柄霎时间变为了削铁如泥的龙泉剑柄,泛着莹莹寒光,如幽夜里闪烁的萤火微光。
李梵清的身周是一片黑暗,只眼前不远的一处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