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恐怕也不会支持沈雷为了证明自己而匆匆做出的决定。
这或许是沈雷虽然善良上进,却也并没有得到荣恩公的垂青的原因。
他是一个正气有余,而智慧不足的人。
新帝登基以来,对荣恩公和沈家的种种,可以说得上冷血无情。如今战争露出了颓势,才想起培植羽翼,其治国之失,已经显露无疑。
沈书云心中并不认同新帝的所作所为,尤其是对手是朱霁那样的人。
三个月来,她不断从沈雷那里听到前线的最新消息,心中对帝国未来命运的判断,也日渐清晰。
沈书云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朱霁的音容,分明已经分别了三个月之久,她却并未如料想的那样逐渐忘怀这个人。反而总是会因为时局,而不经意间想到他。
沈书云走到书房,拿起了案头的一个卷轴,这是朱霁留给她的那副《东山林壑》的真迹。
曹洞禅师的笔下的山水,胸襟洒脱,气象雄浑,有超然飘逸的气质,确实是传世的神作。
端砚里没有研磨,画案也被念春擦得一尘不染。
沈书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时间读书、作画了。就连曾经饲养的白色大鹦鹉,也因为无暇管理而被念春放生。
曾经充满闲情逸致的书房如今毫无生气,就如同沈书云当下的心境。
她突然觉得自己这种感受,是在思念着什么。
思念荣恩公在世时的逍遥自在,思念沈家还未曾衰颓之前的富裕从容,思念自己小小闺中女儿的优渥快乐?
或者,仅仅是思念一个曾经冒然闯入了她的生活,又匆匆离去的一个身影。
朱霁日月入怀、气质郎然的身形与样貌,又浮上了沈书云的心头。
她忍不住轻轻研磨,在星斗洒落一地银辉的夜中,以泼墨的写意线条,勾勒出一个俊朗男子的模样,只是将他置身于天地山水之间,巍峨的高山、潇洒的流水,这个男子在山间矗立,遥看河山壮美。
沈书云在画的一角落下了花押,她一贯只用花押不按刻章,今天却鬼使神差地打开画案抽屉里的小漆盒,那枚光泽温润的田黄石就在其中。
她拿起刻章来,沉默无语地压在了花押旁边,仿佛是一种不愿告知旁人的仪式。
念春捧着香茶进来,看到沈书云在作画,讶异又高兴,道:“大姑娘在画画?许久未见你动笔了,还以为……”
念春想说,还以为今日发生了这么多无聊的烦心事,大姑娘会心烦,没想到竟然拿起了笔。
“这幅画取名没有?”念春问沈书云,她虽然不懂画,却知道大姑娘每一幅画都有名字。
沈书云让念春把画拿起来,对视了一番,说:“没有。”
她看着画作上,立于山水之间的那个背影,觉得自己简直返场,甚至觉得有些好笑。搞不清楚家里如今一片乌烟瘴气,自己怎么反而有了作画的情致。
难道这就是虱子多了不觉咬?
她取来火烛,要把这幅画烧了,不想面对自己在思念着朱霁的事实,却被念春拦下。
“画得挺好的,干嘛烧了呀。”念春抢过来,把画拿在手里端详,有点心疼的样子。
念春的视线落到了的这幅画上,看到了山水之间还站这个男子的背影。
“姑娘今天这画有些古怪!”念春看看沈书云又看看这幅画,脑子里飞快地在想着什么。
沈书云讨厌被念春揣测的感觉,垂下眉眼,对念春道:“天色晚了,去备些点心茶水,今晚我不用晚膳了。”
念春却并不肯走,最后凑过来,低声问沈书云:“画里这个男人,是那一位吧?”
沈书云不想被念春看穿,肃然了神色,伸手夺过来这幅画,信手一捏,团起来扔到案头,威严了语气对念春说:“让你小厨房拿些点心,你到底去不去?”
“去去去,您是主,我是奴,哪有奴才不听主子话的。”念春酸溜溜,带着一丝调笑,回过身,趁着沈书云不注意,将揉成了一团的那副画,拿在了手上,然后小跑到了书房门口。
“这幅画,大姑娘不要,我要。”说完念春冲沈书云谐谑一笑,跑去了小厨房。
不一会儿,念春回来,端着几块糕饼和香茗,见沈书云已经在书房窗前的玫瑰椅上,歪支着身子看曹管家前日送来的账本子。
“我的画呢?”沈书云视线没有从账本上离开,冷冷地问念春。
“那是我的画了,大姑娘都要烧了的东西,就不是你的了。”
沈书云知道念春是真的不打算还给她,也就只好作罢,再计较下去,反而伤了情分。何况也不过是一副一时兴起的画,若是真的强要回来,反而显得多么看重这幅画一般。
“随你。反正团成那样,墨都染黑了。”
“那我也要。姑娘,你是不知道如今你现在的画,在京中值多少钱了。我不嫌弃画污了皱了,我让曹管家手底下的福山找地方给我装裱起来,将来老了拿去售卖了,还是一笔养老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