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成婚的那日,是京都少有的晴朗天。
萧泽这些年战功累累,在朝中的地位水涨船高,除却皇室亲眷,前来贺喜的宾客几乎踏破了晋王府的门槛。
直到后半夜宾客散尽,他才想起卧房里有个女子在等他。
长廊上,萧泽一身大红喜服,袖口用金线锁了边,脚蹬履云靴,愈发衬得他眉目英挺,俊美无俦。
冷风一激,他面上的醉意悉数散去。
刚才在宴席上,太子灌了他许多酒,表面上恭贺他得了一门好亲事,实则暗藏机锋。
自从决心要争储位,他们之前再也没有了兄弟情分,太子总是用这样防备敌意的眼神看着他,孰不知,这天下本该就是他的。
主子爷,您该入洞房咯。一旁的小厮满脸喜色,捂嘴笑道。
行至门外,萧泽的脚步一顿。
他莫名想起一个人来,他的婚礼这样声势这样浩大,想必早已传到了她的耳中。
他近来政务繁忙,又忙着张罗婚事,已有数日未去看阮湘了,那女子无依无靠,唯一的依仗只有他,得了这样的消息,恐怕会躲起来抹眼泪吧。
另一头的阮湘,翻着肚皮躺在软糯的床榻上睡得正香甜。
夫君。盖头底下是一张芙蓉美人面,李氏低下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羞赧。
等很久了罢。萧泽放缓了声音,昏黄的烛光柔化了他面上的棱角。
李二小姐轻轻摇头,一举一动皆是端庄持重的模样,与他预想中的正妻别无二致。
他心里并无半点欢喜,只因这并不是他想娶的那一个罢了。
萧泽无数次想过,京中名门贵女有的是,为何偏对那一个人执着。
他是在冷宫里长大的,母亲受不了此等打击,整日疯癫无状,父皇愈发厌恶他们母子,在宫里他见过许多狰狞可怖的面孔,他人的善意就显得尤为珍贵。
他到现在还记得,宋妤当年还是一个小宫女,提着食盒来给他送饭的模样,每次都背着人来,饭盒里偷偷给他加一些可口的吃食。
那感觉,就像是黑暗中遇见刹那芳华一般。
思及此处,他的唇边甚至泄出一丝笑意。
一声轻唤,打破了他的思绪:夫君,妾身伺候您安寝罢。
也好。他回握住李二小姐的手,面上的笑意淡了些许。
红烛明明灭灭间,被翻红浪,一室的旖旎风光,
*
阮湘迷迷糊糊睡到一半,觉得脸上有点痒。
她嘟囔一句,翻过身去打算继续睡,突然察觉到一道视线紧盯着她,当下困意全无,做势要掏出枕下的匕首。
四目相对,她认出来人的面貌,实在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殿下?她坐起身子,压下眼底的厌恶之色,面上柔柔笑道:今儿是您的好日子,怎么想起我来啦?
萧泽坐在她的床头,一点没有吵醒她的自觉,望着她圆润的脸,淡淡回应道:你睡得倒是很安稳。
她不知道萧泽这话何意,思忖他的来意。
在王府的时候,这人每回召见她,都是馋了她的身子,星夜前来总不可能是来邀她一起赏月的。
新婚第一夜,他那名义上的妻子竟连这样的尊重也得不到。
殿下,您操持了一天了,可曾用过晚膳?阮湘拢紧领口,一本正经的问道。
这话问得及时,他刚才只顾着宴宾客,一整晚都没吃什么东西,略一点头:去给我下一碗面。
阮湘顿时懵了,她不过一句客套话,哪里真的会干这个,不过总比让她侍寝来得好。
一个晚上,在不同女子的床榻之上流连,真不怕烂裤裆。
锅已经烧开,阮湘站在小厨房里骚了骚头。
凭着幼时记忆里模样,她往锅中撒下一把面条子,待熟透之后,熬好的葱油的淋上去。
清亮的面汤上浮上大大小小的葱花,不知怎的,她的眼眶渐渐湿了,定是被锅里氤氲的雾气的熏得。
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仿佛还在眼前,斯人不再,她只能从记忆里寻找那片刻温情。
面端上来时,只有一碗,其中鲜香的滋味,隔着老远都能溢出来。
你是扬州人?萧泽若有所思的看向她。
不敢触碰的记忆骤然被人揭开,阮湘心中钝痛,木然着点点头:大概是吧,我记不大清了。
她眼眶微红,尽管掩饰得极好,嗓音里仍一丝哭腔。
萧泽轻咳一声,难得体贴的说道:你自去歇息吧,本王坐坐就走。
阮湘应了一声,步履轻快的走出房门,还不忘贴心的把门合上。
萧泽握着银筷挑起一根面条,熟悉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和那女子做得几乎没什么两样。
原来她们二人不止相貌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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