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田太太送点心过来时,我刚吃完早餐,正准备下楼。和岛田太太聊完,我拿着用可爱包装纸包裹的点心,下到一楼的工作室,开啟绘画的一天。
作为一个画家,我想我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唯一可以称得上比别人稍微强一点的地方,大概就是画画时的专注力了吧。我从小就开始画画,年纪很小的时候就隐隐觉得自己会走这一条路。大概是因为我的学业成绩普通,幸好家人没怎么反对我唸美术科系,所以我就这样一路从国高中的美术科念到大学的美术系,大学毕业后,还到日本的艺术大学唸了个硕士。
我很幸运,画作得了几个奖,受到一些艺评人士的青睞,现在已经是会有艺术爱好者固定收藏我的画作的艺术家了。也就是说,我可以靠画画吃饭。真的很幸运,我也是一个只要能画画就满足的个性,此生再没有其他奢求。
约莫八年前,日本艺术大学的母校邀我去当驻校艺术家。我原本就因为留日的关係,在日本有不少的友人跟人脉,再加上语言也没有什么问题,所以就当作转换心情,答应了母校的邀请。驻校艺术家的任期结束后,我又受聘为临时讲师,现在每週有两天要去学校授课,其他时间就在工作室里画画。
在旁人看来,我就是一个每天穿着沾满油彩的围裙,全身弄得脏兮兮的欧巴桑画家。
很多艺术家都有低潮期或是撞墙期,但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从以前开始,我的脑袋里就会不断涌出源源不绝的色彩,而我只是想把这些色彩画下来而已。或许我也曾经歷过低潮期,但我度过这些低谷的方法,就是不停地画,画到满足,画到精疲力竭为止。
今天的目标是替风景画上第二层油彩,调整光线细节,让物件变得更立体。我还预计画一幅大型的抽象画,得在画布上第二层的接手,并在乾燥后将画布表面用砂纸打磨细緻。
这些事情讲起来简单,但非常花时间。油画若要画到非常细緻,就得非常注重细节,风景细节的勾勒就花了我一个上午。大型画布上接手更是费时又费体力,但这些就是我的日常。我一专注就会卯起来做,不知不觉间才发现外面天黑了,一看时间,已是接近晚上八点。
以前年轻的时候,我可以不眠不休地做这些事情,熬夜个两、三天不成问题。但过了三十五岁以后,明显感觉到体力大幅下降,所以我试着开始调整自己的工作时间和生活模式,例如尽量让作息正常、规定作画时间、三餐一定要按时吃等等。如今过了四十岁的我,不需要太注意时间,自然就能依照正常作息生活了。这可不是因为我已经养成好习惯了,而是因为身体会先受不了呀。
像现在,我之所以回过神来,就是因为一直维持同一姿势趴在画布上,用砂纸细细打磨表面,结果弄得我的腰痛了起来。哎,真的老了。
我站起来伸伸懒腰,做个简单的伸展操。环顾到处都是画布和画具的工作室,嗯,今天算是有进展,相当不错。久没画风景画,但没想到我还是宝刀未老嘛。我远远瞄着早上完成的风景画作,老王卖瓜了起来。
总之都晚上八点了,肚子也饿了,别勉强自己的身体。我放下手中的砂纸,脱下沾满油彩的围裙,把画具收拾一下,打算离开工作室,回到楼上去煮个晚餐。
但刚走出工作室的门,就跟隔壁稻本先生与他的女伴撞个正着。前几次看到稻本先生带女伴,都是远远瞧着而已,这一次竟然近距离撞见。大概是因为早上岛田太太刚告诉我稻本先生的八卦,心里不禁有些罪恶感。
「呃…啊,晚安。」我表面上佯装冷静,朝两人点点头。
「晚安。」稻本先生低沉磁性的嗓音倒是听不出什么情绪。
「晚安。」他身边的女伴却是笑脸盈盈地打招呼。
靠近一看,这位女性真是个美人。考虑到年纪,可能会有人称她为「美魔女」吧,但眼前这位女性真是个看不出年纪的美人,只有微笑时眼角些微的皱纹,透露出她搞不好跟我是同辈。
这位女性一头染成深褐色的头发挽成低调的法国髻,脸上妆容看似清淡,但其实花了不少心力去修饰,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洋装,下襬超过膝盖,剪裁精緻的腰部线条强调出婀娜的腰身,手拿驼色喀什米尔毛衣外套,同色系的爱马仕凯莉包,黑色低跟鞋样式简单,但装饰着金色的闪亮扣环。这位女性从头到脚,都活脱脱是个日本的贵妇人。
她大概也以我打量她的方式打量过我之后,睁大眼睛说:「对了,你就是浩次说的那个画家,是不是?」
浩次?喔,应该是稻本先生的名字。画家嘛…我从没跟稻本先生提过我的职业(毕竟我们的交谈只停留在打招呼),但他想必已经从其他邻居的八卦知道了吧。稻本先生跟左邻右舍的关係看来比我想像中还要活跃许多。
「呃…是的,这一间是我的工作室。而我住在楼上。」我点头微笑。面对美人哪里有不微笑的道理。
「太棒了,没想到浩次的隔壁就是画家的工作室。」她露出少女般兴奋的神情,接着转了转眼睛说:「我有个不情之请,可不可以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