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的机身残破,尾翼已经几乎支撑不住,摇摇欲坠。
燃烧的巨大游轮也在她背后,火红铺至天幕。
张栋国也挣开医护人员,跑到她跟前,说:“师父,师父怎么了?”
刚才的撞击太狠,驾驶舱又是直接承受撞击的部位,很难说师父是不是受了什么内伤。
过于光怪陆离的画面扭曲着在尤逸思脑海里跳跃,像彩色的马赛克,跳了屏的电视机,难以形容的庞大信息量犹如洪水找到了泄洪口,从封闭中迸射喷涌而出。
耳中是拉锯一般抽象的声音,密密匝匝到像一百倍速的蜂群飞舞,几乎让人发疯。
一个小时的视频大约是1个g左右。
一年,有8760个小时。
假如你的电脑在短时间内加速播放完8760个g的视频,是什么感觉?
如果在此基数上再乘以十呢?
乘以一百呢?
尤逸思的手掌按在沙地上发抖地收紧。
张栋国肩膀上披着件袖子打结的针织衫,无比担忧地歪下头看师父的表情。
她有强度极高的晕眩感。任何一次抗眩晕训练都没有这样的强度,远远不及。
她想呕吐。
“加入组织吗加入组织吗加入组织吗”
“理由理由理由”
“尤逸思尤逸思尤逸思”
“回去回去回去”
每一道声音都有重影,回声一遍一遍一遍。
每一道人脸在自己眼前循环重复着同一句话,以至于走到下一幕的时候都知道接下来会听见什么。
“这是新进来的小孩,身体资质很好,得重点培训。”
“她怕疼吗?”
“那就好。”
“吃罐头吗?小孩。”
“新任务,让她去,你带带她。”
“开过车吗?”
“尤逸思,这是你第一次个人任务。”
“祝贺你。”
“新任务,这次很紧急,但没有办法,你师父死了。”
“能源吃紧,非极端情况,以后不能驾驶载具了。”
“这次没问题吧?带带这个小孩,刚进来。”
“他掉了一条胳膊,哭了两个晚上,他比你怕疼呢。”
“尤姐,这次又交给你了,我们没几个人了。”
“尤姐。”
“尤姐啊。”
“尤姐啊。”这次换了一个人喊,温柔而松弛,“你喜欢吃什么?”
背景音变得和谐安静。
“你的胳膊好硬。”声音说,“很累吗?放松一点。”
“原来你是特工吗?”惊讶。
“辛苦你了,想吃什么?”很轻。
“这次又要去吗?为什么一定是你们?”担忧。
她终于在画面里听见自己的声音。
“你最常用的四肢,在身体最困难的时候,是冰冷的。知道吗?臂膀从来不是需要保护的东西。”
“那什么需要保护?”
“眼睛,大脑,血液,和心脏。”
“那你会牺牲自己吗?”
“特别需要的时候,可能会的。”
“可你就是,”声音弱下去,“我的眼睛,大脑,血液和心脏。”
再一遍。
又一遍。
几乎没有差异的画面和声音迅速闪回。
时间线开始重叠,延伸,逐渐形成一个环。
从在末世出生,进入组织,在爆炸中回到六十年前,发现末世来临的原因,阻止末世,阻止失败,到葬身。
末世来临,她依然按部就班出生。
一次一次轨迹逐渐叠成同心环。
每一次睁眼醒来的她都是不同的她,却又是同一个尤逸思。
像在一个操场上奔跑,明明已经跑了很长很长时间了,可每次还是会到达原点,重新开始。轨迹有细微的不同,但目的地总是同一个。
她曾疲于奔命。
可没有停下来的理由。
她建立了组织,留下了张栋国,一直传承到了六十年后,又养成了后来的她。
尤逸思生下来就是一定要改变一些人的命运的。
于是不停循环往复。
就像是迭代函数,自变量是她自己,函数表达式是时空旅行回到过去,每一次的修正量微乎其微。可当迭代次数足够多的时候,函数结果也能累积到爆发的临界点。
这无数次迭代的计算里,都是她一个人在承担这份永无止境、次次增加的孤独。
幸运的是每一次开始时会忘记上一次的痛苦,不幸的是,正因为如此,她无数次不停投入同一件事。
大脑为了保护自己,是会封闭一些极端痛苦的回忆的。
可她不想忘。
她宁愿痛苦。
“师父?”张栋国颤巍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