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绕着门洞一遍遍地跑,笑闹声鲜活。
唐荼荼看着,心口微烫。
怪道京城官员自请外放,都要把“体察民生”挂在嘴边,大抵县官庇佑一方百姓、抚育民生的收获全在这市井间。
县里没多地道的茶馆,不像京城茶肆雅舍都是文人清谈之地。津门说书最出名,茶馆里总是喧闹的,一壶茶一盘点心,坐一天也没人撵。
晌午刚过,正是困乏时,听客坐了个半满,听会儿评书提精神。
华琼领着她进门没多久,桌上就又坐下了人。
“叶先生!九两哥!”
唐荼荼喜滋滋叫了人,她有阵子没见着熟人了,看见谁都欢喜。
傅九两坐下打量她一番,薄薄的眼皮撩起一个扇面,送出来个笑。一月不见,他又回归豪阔作派了。
“说什么英雄传呐!师傅给说个吉利的,贺我家大姑娘痊愈之喜。”
小二双手捧了银子,欢天喜地去跟师傅传话了。三弦、梆子声一变,评书立马换成了喜庆调。
唐荼荼眼睁睁看着一颗银子就那么跑了,有点肉疼,竖耳听台上唱了几句,奈何听不懂地道的天津话,只听了满耳的热闹。
人声嘈杂,华琼便没收声,说话照样是往常声量。
“九两如今也算是领了官差了——上月中旬时,我让叶先生举荐九两进县衙账房,你爹应了。进去一查,果然许多烂账。”
“那赵老头儿驭下的本事稀松,挑人倒颇有一手,账房里全是能把假账抹平的高人,各个尖嘴猴腮、绝了肚肠的貔貅相。正好借此机会剜净这些毒瘤,趁着新旧班底交卸之时,把咱们的人手换进去。”
唐荼荼嘴张了张,又合上了。
“咱们”的人手……
叶先生、九两哥、华家的嬷嬷、芳草;叁鹰、芙兰、年掌柜,还有许多影卫……
唐荼荼指尖敲着茶杯笃笃了半天,也没数出来手边哪个算是忠心耿耿的自己人。
虽说娘和二哥都不是外人吧,但爹爹掌的是一方县衙,被这两路眼线透成筛子了,爹爹还被蒙在鼓里,高高兴兴“哎呀,有人手可用是好事”。
唐荼荼总觉得不大妥。
转念又想,天津城里各路势力纷杂,爹爹还没立稳脚,她要买地要建厂,总得有人保驾护航,自家信得过的帮手总比外人强。
唐荼荼身子往前倾,悄声问:“赵大人和大肚教案子如何了?”
叶先生:“早递折子上去了,圣人震怒,发回来的密旨意思是两案并案彻查,不必让民妇大老远地上京告御状——这案子大,三法司办不好都得吃挂落,必定会各派钦差下来查案,估计这两日就要来人了。”
与他们猜得不错,皇上果然是想把这事儿捂死,秘密查,慢慢报。
“那群受害的妇人,该打胎的都打完了,悄默声地送回了家。剩下的需要养胎的暂且安置在庙里,等生下来再看死活吧。”
华琼瞟了叶先生一眼。
叶先生就懂她意思了,不欲把秽事讲给这岁数的姑娘听,不动声色岔开了话。
“姑娘是不知道,你不在这阵子还有件趣事——赵适之关在县牢里,那老东西经不住审,夜夜腌臜臭一床,还托人带出话来,说是要他夫人变卖府里财物,想法儿填填漏,再上下通通气,好叫他免了砍头的罪过。”
“姑娘猜怎么?”
“赵夫人压根没应!抓着私库钥匙不放,斟酌了一日,连同这十余年昧下的财物带私账一气儿交上去了,只求戴罪立功,别连累家中子女。”
唐荼荼张大嘴。
贪污受贿的都是一本公账,一本私账,人情往来全记在上边。赵大人的私账经不住查,可他要是咬紧牙关,咬死不认自己贪污,那还大有得审,还能拖磨些日子,毕竟这事成了大案,县牢不敢屈打成招。
赵夫人一气儿把所有物证全整理清楚了,主动上交,这是逼着她家老头赶紧上铡刀,好给子女留条活路。
几十年夫妻,做到这份儿上。
叶先生又道:“有漕司令在前,各家商行忙着举证赵大人纳贿的名目,全把抹不平的烂账往赵适之账上填塞。”
“老爷让九两核了核那几本私账,算了算够他死三回了,便没再多加一个字,把私账封档,原封不动呈予漕司府了。”
全天津的官员、商行都焦头烂额,忙着在钦差下查之前把自家的烂账找平,逢着赵大人这摊烂沼地,赶紧把不能见光的帐往沼底下埋——乖乖应和漕司那句“各家商行自个儿举证行贿通贿,既往不咎,不许再犯”。
唐老爷一封档,等于堂而皇之告诉全城“各家烂摊各家清”,回手一个耳光,把天津城手脚不干净的官员全得罪完了。
华琼扶着额直揉脑袋:“这人,这脑子!该他这么些年升不了官!”
唐荼荼乐得直笑。
她实在想不出,娘和爹以前相处起来是什么样子。
华琼不像她母亲,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