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傍晚,是番茄土豆牛腩炖了两个多小时的香气,是许顺和的温和笑脸,跟身上莫名好闻的气味。收拾碗筷的时候,杨家盛故意往许顺和身边挤,又闻见了那种好闻的气味。“别挤。”许顺和笑着说。“我来洗碗。”杨家盛说。许顺和没跟他客气,让他洗碗了。这一个多月里,许顺和有时候煮点好吃的,会招呼杨家盛一起吃,杨家盛吃完饭自觉承担洗碗收拾的工作。但擦灶台还得许顺和亲自来,他不放心。杨家盛怀疑许顺和有洁癖,他煮完一顿饭、早上包完包子,必定要用带清洁剂的厨房湿巾把整个台面、灶台、抽油烟机全部擦两遍,擦得干干净净。他似乎很乐意把工作后的闲暇时光都拿来花在打扫卫生上,杨家盛洗完碗了,他还在擦抽油烟机。连抽油烟机的最顶上,他都必须擦一遍,举着手,拉得衣服往上翘,露出一小节细瘦的腰,白得晃眼。杨家盛盯着那截腰瞧,怀疑许顺和比女孩子还白,又想,他为什么这么白,是不是因为长年半夜起床做包子卖包子,中午必定要睡觉,又不喜欢出门,把自己捂得这么白?但他白得很好看,不是那种虚弱的白,不是苍白,是那种显得人很干净很温和的白。晚饭后的时间很悠闲,才六点半,一天的活已经全部做完了。杨家盛如果没出门闲逛,早早洗完澡就躺床上吹空调玩手机,刷刷短视频,玩玩游戏,然后睡觉。他正躺着刷短视频,许顺和在那边喊他:“喝不喝茶?别早早躺床上玩手机,还不开灯,等下把眼睛都玩坏了。”不知道许顺和自己有没有发现,他讲话真的很“哥哥”。“喝。”杨家盛关了手机,从床上起来。许顺和把小茶盘连同热水壶拿了上来,房间里开着空调,凉快。小茶盘放在那张旧书桌上,茶杯里已经倒好茶,色泽棕褐,茶香四溢,是大红袍。许顺和问他:“晚上喝茶怕不怕睡不着?”杨家盛摇头。其实他几乎不喝茶,更没有在晚上喝过茶,哪里知道会不会睡不着。许顺和穿着当睡衣的旧汗衫跟短裤,洗得发白的汗衫更衬得他整个人白得都要发光了,短裤里露出的两条腿也很白,白到连脚趾头都白。他已经洗完澡了,房间里除了茶香,还有他常用的沐浴乳的味道,发还有他身上的味道。这是杨家盛杨家盛赶紧起身捡手机,查看手机屏有没有摔坏。许顺和说:“没事,摔不坏,多少年的旧手机了。”许顺和手机看上去确实挺旧,也不知道他用了几年了。他接过手机,抽了张纸巾擦干净,神色平静。于是杨家盛认为,刚刚许顺和一瞬间的慌张是自己的错觉。“天天待店里,不出门就白了。”许顺和说。“我怎么没变白?”杨家盛伸出手臂,在灯光下仔细瞧了瞧。小麦色的手臂肌肉结实,皮肤下涌动着少年人的血气,以及长期劳动练出来的力量。许顺和瞄了一眼,飞快收回视线,说:“你比刚来那会白了不少。”杨家盛收回手,他并不在意白不白的,只是觉得许顺和白得好看,随口一说,讲了几句就抛到脑后了。谁知喝了两杯茶后,许顺和突然又开口说:“大老爷们太白也不好,还是晒黑点好看。”杨家盛莫名其妙:“你就白得好看。”许顺和一愣:“你别乱说。”杨家盛挠头:“没乱说啊。”许顺和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转移话题:“南州的夏天过得惯吗?”杨家盛没觉得有什么惯不惯的:“还行。”“夏天有空调,还好。南州的冬天就比较难受了,又湿又冷的。”许顺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突然问,“给家里打过电话没有?”也许许顺和只是随口问问,但杨家盛被问住了,摇头。许顺和给他又倒了一杯茶,劝他:“有空要给家里打打电话,发发消息也行。讲讲你在南州做什么工,住在哪,过得怎么样。你老家这么远,年纪又小,家里人会担心的。”杨家盛从来不跟别人提起自己家的事,懒得提,懒得说。但对方是许顺和,杨家盛忍不住说:“我爷我奶不在了,家里没人会担心我。”许顺和愣住。杨家盛不会组织语言,不懂怎么解释他家这一大串的事,最后简单讲了一句:“我是我爷我奶带大的,从小没跟我爸妈待过几天,跟他们不亲,跟我大姐大哥也不亲。”“我跟我家里人也不亲。”许顺和笑着说。杨家盛猜到了。他来到“包你喜欢”快两个月了,几乎没见过许顺和聊微信语音,没见过他跟别人视频,更没听过他跟家里人打电话。杨家盛没有问许顺和为什么跟家里人不亲,一个家么,有好多人,人一多,必定就会产生各种各样的矛盾。就像他,多子女的家庭里,父母并不一定会平等地疼爱每个子女,也不一定会喜欢每个子女。杨家茂就比他会讨他爸妈喜欢,会读书,还会说话,常年带着笑脸。不像他,天天拉着一张脸,脾气臭,嘴不甜,也不亲近人。他爸妈回来老家了,也不会像别的小孩那样冲上前,欢天喜地喊爸爸妈妈,而是静静站在门边,上下打量他们,打量得他爸妈心里直嘀咕,说这孩子跟家里进贼了似的,把他们当外人防备。
但许顺和脾气好,见到谁都是笑脸,长得好看,整齐干净,还会照顾人。这样的人,怎么也会跟家里人不亲?杨家盛百思不得其解。但他不敢问。杨家盛不是没跟家里打电话,而是根本不接他家里的电话。他爸妈在微信上连番轰炸,发了好几条信息,他就回了几句表示自己还活着,没失联,其余都不管。他妈说,瓷砖都已经去挑